天符山脚,凭据苏寒山解符方式铭刻符文的道门门生有许多。
苏寒山画尽道门符收笔起身那刻,与之同时成符的也有许多。
成符之后,符文效用在两息间突然散尽的同样不少。
其中有截天教众,也有补天教徒。
可正当他们疑惑时,突兀响起的这声惊呼如平地乍响的闷雷,马上引来无数目光。
天符山脚所有人齐齐抬首,视线不约而同汇聚到那名惊呼的门生身上。
还不待议论,周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破阵子身旁那名师弟面带惊奇仰望着星河,震惊的险些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夜空,强行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有些口吃地说道:“是,是符惊天都!”
尔后忍不住惊喊了出来:“快看,是符惊天都啊!”
破阵子抬头。
苍梧谣抬头。
小重山抬头。
红佛衣抬头。
楚南诏抬头。
侍女知书知画齐齐抬头……天符山脚所有道门门生与黎民,连同苏寒山在内尽数望着夜空。
夜空荡起了一圈灰色涟漪。
那涟漪在星辉之下显得清晰无比,如同石坠大海般以天符山脚所有人头顶为中心向着南北西东四方熏染扩散而去。覆过之处,似乎给夜空蒙上一层薄如蝉翼般的灰色云衣。
于是夜空变得昏暗起来。
再没有任何的颜色。
就像这一瞬间天符山脚所有失效的符文。
……
符惊天都的奇景再现,一切似乎回到数年之前。
扶桑树望日亭中。
神阙大人捋着白须笑眯眯地看着头顶激荡而过的灰色涟漪,说道:“师弟,我这徒儿收的如何?”
鹤发童颜看着有几分妖异的苏唐国教教宗璇玑大人察觉到天符山内铭刻在各处的符文随着涟漪笼罩夜空而黯然失色,稀有所在了颔首:“颇有天资。”
神阙大人心情不错。
依师弟冷漠严厉的性情,能够给出这般评价已是不俗。要知道当年凤栖梧符惊天都时,这位拥有着婴儿般皮肤的璇玑大人也不外是说马马虎虎。
“与凤栖梧相比怎样?”
看着像极了早生华发的国教教宗璇玑大人冷不丁地瞧了师兄一眼:“还差得远。”
神阙大人笑着起身:“看着吧,不会太远喽。”
……
飞凤崖巅树屋里凤栖梧望着星空眯了眯眼。
然后握了握拳。
“倒真是小瞧了你!”
……
夜空里荡起的那阵涟漪起自天符山波及天国都,从国都上空无声地笼罩而过,将九皇子苏寒山一夜画尽道门符的消息彻底传开。
于是深夜里未曾入眠的大街小巷无数黎民开始沸腾。
……
“实在稀有!实在稀有……观符三十日,提笔三千符。九皇子此等妖孽的天赋,江湖甲子年
里当列第一!”
酒楼说书人激动不已。
苏寒山与凤栖梧冲冠一怒为朱颜的这则美谈,前前后后足够他行走春秋五国说上个一年半载。
……
“我早说九皇子生来天人相,注定特殊,你们这些伧夫俗人偏偏不信!”
赌坊里背水一战大获全胜的赌徒捧着横财,推开拥挤欣羡的人群,迈着八字脚在数百道崇敬的目光里走出了坊门。
……
第一楼里,身宽体胖的楼主孟神通负手望夜空。
身旁牵挂担忧了许久的景佑天子马上心情大好,便转身付托魏貂寺部署暖锅。
……
钦天监观星台。
木轮车上太师李国初时隔数年再见符惊天都的景象,忍不住感伤。
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年没有修行的少年接触道符不外一个月,便完成了无数道门门生梦寐以求而求不得的课业。
一夜画尽道门符。
符出惊天都。
这般速度已不能用惊人二字形容。
即是那位帝国公认的天骄凤栖梧,也这一点之上也望尘莫及,如同灰蒙蒙的夜空一样失了鲜红的颜色。
李国初感伤道:“照旧老师慧眼如炬。”
老祭酒南怀子看了眼身旁跛脚的年轻道童。
辟邪低下了头,不敢与之直视。
……
梅园府邸。
正自对弈的黄梅老头与李天下干瞪着眼看着明显异样的星空,目睹那圈可怖的涟漪袭掠过梅园。
感受似乎刹那被笼罩在另一方天地之中的南朝太子爷内心震撼许久:“什么情况?”
随处被压制的黄梅老头哪里有心情理会,双眼盯着棋盘,连忙敦促道:“该你了,抓紧的。”
一旁观战的苏暖暖面露疑惑,沉吟思考了片刻。
然后想起数年前天国都极为热闹的那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似乎那年凤栖梧符惊天都时也是这般景。”
李天下大喜惊起:“你说真的?”
苏暖暖那时还小,并不是何等确定。
正想摇头时,却见知琴知棋两位侍女从红廊处走了过来,对着三人执了一礼说道:“就在刚刚天符山脚,殿下画尽道门符。”
……
东篱府内。
四皇子苏云禅负手站在书房窗里,看着没有任何色泽灰蒙蒙的夜空缄默沉静不语。
他仍是不为所动,无喜无忧。
无论苏寒山一夜画尽道门符,照旧眼下符成惊天都。似乎这世上除了满园秋菊与书房文籍外,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令其心起波涛一样。
他平静地太过可怕。
……
苏寒山也很平静。
他是故作平静。
虽说打从领悟天符之术后,他对一月内符惊天都的赌约便拥有十成的自信,可当亲自揭开这一幕时,或多或少照旧有些难掩激动。
不是因为与凤栖梧的赌约小胜一筹,而是他今日讲符对道门门生所发生的意义。
……
在无数喧哗无数惊呼无数议论无数目光里,苏寒山沿着石阶朝天符山脚走去。
他下山了。
山脚下的人群无论两教门生照旧普通黎民,都及其敬重地向两侧离开,而且徐徐变得平静,平静地没有一点儿声音。
苏寒山走到破阵子面前对着那位师兄真诚的执了一礼。
尔后看着苍梧谣与小重山两人,点了颔首。
他并没有发现人群中楚南诏的身影,或许是因为老远便瞧见了马车里的那袭红色佛衣。
他朝马车走去。
原本自觉散开的众人又在他身后汇聚。没有人作声,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随着。
苏寒山转头看了一眼。
那些两教门生与仍然处于震惊中的黎民畏惧地退却了数步。
苏寒山笑了笑,想着现在已到凌晨子时,明日一早还要赶会,真的不能再延误了,便对所有人再度执礼,转身继续朝马车走去……
侍女知书知画俏脸带着笑意。
苏寒山走到马车前,看了看两位姐姐:“我们回府吧。”
红佛衣掀起了车帘,看着那些默默跟在苏寒山身后汇聚而来的数千人群,又收回目光,落在正东风自得的苏寒山身上。
心里明明为后者符惊天都而喜悦之极,却故作声厉,柳眉微挑:“不计划说些什么?”
无论在红佛衣眼中,照旧两名侍女看来,现在的苏寒山都应该说些什么。
好比当众解释一下究竟几时参透的千字符,或者说决定在此讲符的由衷初心为何,是单纯地渲染造势,照旧另有所图。
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些震撼中的道门门生与天都黎民怕是真的会历史重演,奔跑在马车之后。
苏寒山讶异地看着红佛衣,明显没有听懂后者的意思,便一脸呆萌的问道:“说什么?”
红佛衣耸了耸肩:“随你意,不说也行。”
“好吧。”
苏寒山转过身,看着所有围上来的道门门生与天都黎民,抱拳执礼:“不早了!各人,照旧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