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锋芒

　　　　马车驶过街道一方偏僻幽寂小巷，略停留一会儿。又继续往前。

　　半柱香后，从巷里走出一个身穿粗拙亚麻色短褐上衣，左右大筒裤脚一高一低，膝盖前破了几个漏风不大不小的洞的干瘦男子。

　　头上戴了一个棕色遮耳薄毡帽，一身男衫穿着，迎着凄凄风萧萧瑟骨，寒酸得不能再寒酸。

　　出了巷，抬了头。

　　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模样，幽黑的皮肤恍若天然生成，幸亏胜过城门口那道黢黧色的城墙。午日阳光映照下显得油亮亮发着光。

　　乌黑发紫，黑里透红的右脸颊上眼角旁生了半个巴掌大的暗沉色斑块，在整张玄色的脸上依旧难以忽视，脸颊的色彩似成了配景。

　　活像一个落魄弃儿乞丐，脸上即便干洁净净也似没洗脸一般脏兮兮得惨不忍睹。预计开得正香艳招展的鲜嫩花朵儿见了这样子也吓得不敢再开了。

　　慕槿抬手往脸上擦了擦，低头看除了手上抹下一层灰土以外，脸上的黧黑之色没有丝毫变化。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灼烁，如星子一般熠熠生辉，耀眼醒目。乌紫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满意现在这副样子。

　　腰间横挎了一个青灰色布包，包里散发浓郁扑鼻的腥味，这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低头嗅了嗅这独具匠心的味道，慕槿心里只觉一阵舒服。她本以为这味道不行，所以又多加了一条咸鱼。现在看来，两条腌咸鱼，刚恰好。

　　整理完一番身上行装，觉得无事了，她才缓下心神。慕槿敛下眼眸，平静且沉静面容里透露出一股稳重和狡黠。

　　负了手，抬了脚。慕槿便轻踩着步子正常向前行走，过了僻巷，踏过水坑，耳边才又闻嘈杂吆喝贩卖声。

　　慕槿一身肮脏样，在人群里穿行如游鱼暗影一般滑脱，竟也没人发现。

　　只不外人群里时不时闻获得一股怪异难闻的气味，到底是何气味，人也只是摇了摇头，体现不知。

　　各处转悠了一遍，慕槿从黎民谈话中也对这块地儿了解了一个或许。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街，乃是京城里最外边儿的一条街，名为井水街。听着有些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其实否则。

　　不外是百年前天圣国都扩建，把最外缘儿一块村地给划了进来，修修整整，绵延百年，保留了以前村井的名字。

　　井水街往左，即是百花街。听说每年花朝节时，百花绽于长街上，奇异靓丽。俊男美女才子美人聚集于此，届时当属百花街最为热闹。

　　再往右，就是京里最大的古街，长安街。由来已久，一时听茶室里唠嗑子的人碎语细言也了解不完。

　　慕槿闪了身，理了理毡帽，看似脏乱古旧衣饰的遮掩下，一双幽黑酷寒的眼眸在徐徐转动。低头走在门庭若市的大街上，心下微思。

　　看来仅听这些黎民杂乱无章的言论，东拼西凑，照旧不能够获得她想要的消息。

　　要在天圣国京城各大交织势力下立稳足跟，拥有自己的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正冥想着，耳边便传来一声惊喝，“快让开！让开！”

　　隐约还能听见鞭子拍打在皮肉上的‘沓沓’声，好不响亮。这想必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死里打。

　　混和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落地声，黎民苦不堪言的哀愁怨道声。在整条长街之上磕磕撞撞显得越发杂乱不堪。

　　慕槿淡凝着眉，感受那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没有丝毫忙乱之色，按下心中的疑惑慢慢转了身。

　　回了头，果见一人驾着马车往自己这个偏向冲过来，那人站于车板上，一手挥着棕色长鞭，一手往后紧撺着缰绳。

　　面色带着焦急和心切，眼里泛着急红。脚下的马儿如发了狂般毫无停留刹脚之势。

　　慕槿在心里快速思索，眼珠子速转，心知这是哪家烈马发了疯，驾马的人控制不住，踩踏了挡路拥挤的一群黎民。

　　微抿了上下两瓣唇，慕槿站定人群中，原本不打眼的身影也在人群退开中慢慢浮现。

　　“兔崽子！快滚开！”那人冲她怒喝，眼里的急厉如暴雨般向她砸来，即即是小我私家见此也会腿脚发软，怎想获得让开。

　　慕槿握了握腰间发臭的咸鱼布包，轻吐胸中一口浊气，脚下徐徐叉开两条腿，定住身盘。

　　漆黑发亮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历色，似刀尖般狠厉无常，直削人的主干面庞。干瘦如竹的身躯挺拔不倒，任谁看了这局面也会捂眼弃叹一声：完了完了。

　　真实情况也确是如此，那些见此状况的黎民纷纷偏了头，捂了眼，不去看接下来将发生的血腥局面。

　　就在那人驾着飞跃的劣马要撞击到慕槿寸步不移的娇小身躯时，慕槿眸光暗闪，一个下腰，整小我私家如影子一般敏捷地钻入马车下方。

　　铁蹄飞过她黧玄色的脸庞，离她的脸只有一寸之隔，险些一蹄踏破她的眼珠。

　　慕槿面不改色，本就黑幽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心情。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她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根泛着暗玄色的银针，绝不犹豫地刺入脑袋上飞身而过的马肚皮下。又坚决地一把抽出。

　　然后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响彻平静的长空，整个马车连带着驾马的人也翻身落地，弄得小我私家仰马翻。

　　原本偏头捂眼的一群人转头一瞧也不禁惊愣住了眼。整小我私家如木头钉子定格住了一般，转动不得。

　　他们惊诧的，不是倒地不起哀声嘶叫的黄棕色马儿，也不是摔得个狗吃屎的驾马扬鞭人。

　　而是原先那个站定原地，气势冷静冷静，面色黧黑，脸上斑块横生的娇瘦男子现在却如腌菜焉花儿一般狼狈倒趴在地上。

　　满身落魄狼狈不堪模样不亚于那被摔得四脚朝天，鼻青脸肿，倒地不起的一人一马。

　　慕槿埋头只想暗骂一声，纵是沉静如水的眼里此时也按耐不住划过一道怨愤。

　　扭头皱眉往旁呸卒了一滩口水，吐掉口里飞进的泥沙，捶地咬牙切齿，埋怨道：哪个扔的烂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