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兽乱
大荒的土地是深红棕色的，似乎是常年由鲜血侵染而成，含着一股腥臊难闻的气味。地面却是松软纷歧，有的硬如山岩，棱角明白地像是地刺般一块块凸起；有的又如同泥沼，看似平坦，行过之时，马上就会深陷进去，无数活物似的泥土一阵蠕动，黏住脚底；有的竟然只是假象，似路非路，肉眼难辨，不慎踩空，一个趔趄栽倒，迷雾散尽，露出或毒气或兽巢……
这里可识度极低，林间蒙着厚重的霭，使人胸中气闷，呼吸渐重，大幅度消耗体力。空气里含有微小的浮游黄线，直往人身体里钻。
这就是大荒，杀机重重，一正法地。
女孩虽然没有作死，更不是殉情，跳崖之后，她抓住山腰间缠络的青藤，连续几个回荡，就甩进一旁的小路，随后拖拽着江禹在林间奔行。
呼啦啦的声音不停传来，江禹抬头，只见半空中一只只猛禽咆哮而过，黑压压遮住了小半天。地面摇颤，树木倒伏，有凶兽咆哮，猛禽飞天，耳边被震得嗡鸣，一只只凶兽不知从那边钻出，朝着某个偏向狂奔，鳞羽、皮毛、血肉……一时间，空气里飞着杂物，不甚恐怖，这里彻底大乱！
有数丈长的飞天老蜈蚣，背生双翼，骨节如墨，凡飞过之处，就爆起一片粉红毒雾，凶兽若是沾染，不出五步，就会化成脓水而亡。
有野兔巨细的白玉夜狮子，看似萌宠，可发作力绝非寻常，有着闪电极速，能蹬爆地面，席卷沙土，音爆声不停。
……
小女孩不愧是山里的子女，灵敏的像只小猿猴，拽着小我私家却速度不减，她在一头头凶兽肚皮底下穿行，又在他们身上借力向前，很快就逾越了多数，可看的江禹一阵心惊肉跳。
你能想象到，蹄子差点儿印到你脸上、利齿险些戳上你屁股的感受吗?
眼前徐徐泛起一个乡村的轮廓，规模不大，远看百十座石屋，外围用黝黑的乔建木垒起防线，上围架起长矛闪着乌光。从村里升腾起袅袅青烟，凝成了一绺笼在上方。看上去今天可能是个大日，结彩铺毡，乔建木上披着兽皮，石门前还挂着几颗红球，可惜逢此大乱。
现如今，防线被破开了几个大洞，其中一扇门被撞飞了，另一扇虚掩，红球被碾在地上，彩带扯成了破布，一片凄凉。
而在这村子的上方，却正是虚空演武之地，男子与妖龙战至白热化，碰撞的狂暴之意破碎了虚空，各色神华接连迸发。
近了，迎面是节日的喜庆混淆着惨烈血腥，进入乡村，映目是满地散乱的箭矢、染血的阔剑，门前地上还糊着几个大血印子。江禹面目不由凝重，这里定是发生过惨烈的厮杀，受到兽巢的攻击。女孩虽一言不发，手上的力量不觉加重。
前行，地面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那里面掺着血水，有石屋爆炸开，压塌了一侧的衡宇，地面已泛起模糊的血肉；有的屋前挂满了红布，如今却引燃了烈焰，混淆着鲜血，显得是格外鲜红，断壁残垣，不堪入目。
只一会儿，就看见一群妇孺，他们被一头焰角牛犀追赶，这牛犀足有一座石屋高，四蹄生火，包覆板甲，头上一根粗长大犄角，浴血后锋锐无匹，低首咆哮着追逐，分是狰狞。
只是女人护着孩子，又怎能逃快，只一会儿就被追上，将他们冲散。“哞……”这牛犀前蹄高起，立即有人被踩成肉泥，鲜血迸溅三尺高。
“娃儿！”有女人哭喊，她的孩子被扑倒了，眼看要被巨蹄蹂躏，惨死就地，女人她惊恐地转身，冲向牛犀。
“噗——”
犄角直接将她顶穿，火焰焚烧了她小半个身子，这角一扬，将她甩了出去，鲜血洒了一条直线，而最后一刻，女人照旧够着了她孩子，含泪推出一把，才幸免于难。
“哼……”
牛犀鼻子冲出两道白气，如同气柱射进地面，激起烟尘，它撒开蹄子，抬头一啸，就是拱翻了一座石屋。
“你们快走！”有跛脚男人凄厉地大叫，他一直被妇人搀扶，自觉拖累了队伍，抢过一把大刀，强推了一把妇人，疯了似的冲回去。
他直面一只血腥啄木鸟，鸟喙是又尖又长，如同一道钩子，在向下滴血。它迅疾如电，来去就是一条红线，男人基础不及反映，红光一闪，额前的血洞就开始喷血。
村人四处逃窜，很是惊恐，可没人能反抗这些凶兽的攻击。
“阿爸！阿爸！”那个跛脚男人的娃儿居然挣扎开他母亲，哭着跑向他阿爸，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却声嘶力竭，一双眼睛血红，哭地是没了气力，跌倒了，就爬着已往。
那牛犀又岂是有情，盯上了这孩子，犄角泛红冒火花，轰隆隆地冲撞，地面震颤，要从他身上碾压已往。
江禹根原来不及反映，这距离太远了，但他只觉领间一紧，鼎力大举传来，随后就被高高甩了出去。他如同一颗人形炮弹，径直冲向牛犀。
“嘭！”
刚恰好，他撞在牛犀的大犄角上，成了一个大肉盾，将牛犀的冲势阻拦下来，喷涌出的烈焰把他贯串了个通透，反冲之下，江禹直接被顶上了天。
这一顶嘴太强烈了，攻击搅在他小腹成了一团，他向后倒飞，被顶飞出数十米高。
人在空中，他看到了更多的惨剧。整个乡村化成一片火海，有人被凶兽拍烂下身，血肉迷糊，却又死死抱住凶兽的大腿；有人天降巨石，被砸成肉酱……他们在疯狂逃窜，可惜凶兽越来越多，兽潮从外围淹没过来了。
哭泣、哀号、怒吼……在凶兽震天般的咆哮声中，村人的声音是格外微弱，微不足道，可在他耳中太难听逆耳了。
他们，都只是一群普通人啊！
连修士都没几个，只能在凶兽的铁蹄下哀号，死亡、聚敛、失去……基础就是屠杀啊！
这是一场悲剧，彩带掉在地上，连着鲜血冲洗了地面，显得是格外耀眼，烟尘冲天，火光熊熊。可讥笑的是，他们上空正上演着一幕屠龙大戏，男子已将妖龙杀得鳞甲破碎，神光黯淡，浴龙血而屠龙，可下面……人族快被凶兽赶尽杀绝，鲜血汇成血溪，漫过地面。
这些惨剧江禹尽收眼底，如同一道道利箭插入他胸膛，他心疼、痛恨、不敢置信，以至于到现在都一脸茫然。
为何……为何如此惨烈?
这、这不是我想要的啊……
“咚——”他落到地上，撞翻了一个石碾子，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不远处，有老人倒在地上，他的一条腿被咬断了，鲜血染红了下面，可他撑着身子，拼命用拐去敲一头火云阳狮的爪子，那爪子下按着他的小孙子啊。
“噗——”仅一爪子而已，就将老人抓成了两截，血液喷起很高，尚是温润的血溅到了江禹脸上，流进他嘴里。
咸的、热的！一时模糊。
“大帝，为何会这样?”有鹤发老人仰天怒吼。
“阿爸，阿妈，你们起来啊！”有孩童在无助哭泣。
这声音，连同血液一齐进入江禹体内，太真实了！
这就是，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
他不停反问。
“啊哈哈哈……”突然，他手指深深插入大地，抓起一把尤带血的泥，狠狠塞进嘴里，咀嚼再咀嚼。江禹慢慢爬起来，身体不停地发颤，他大笑着又大哭着，心情极端扭曲。
造孽啊！！！
“自、在、极、意、功！”
他一字一顿，声音降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轰——”从他眉心抽出来一块玉骨，这骨通体刻满了繁复的古符号，散发着蒙蒙神光，其上附着他的阳神。这阳神萎靡不振，缩小成一团，面容都模糊不清，恰似随时要消散，却见江禹拂衣一招，将其拍入玉骨中，随后天地都躁动了。
这骨开始疯狂燃烧，包裹住他体表，周身浮动起玉白色的火焰。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元力光柱冲天，熊熊金焰被点燃。他的肉身恰似要化作一粒粒灰尘消散，他的眼神也太过疯狂。
与此同时，“噼里啪啦”，他不停生长，从八岁的孩童猛长到少年模样，他的头发受到刺激，变长又变长，由玄色变到了赤金色。
“嗡！”
江禹爆起，眸子里燃着两束神焰，在身后荡起音波，迎着那火云阳狮，就是一拳。
这拳头覆有金焰，与空气共振嗡鸣，如同一轮烈日骄阳，极其炫目，直接是打爆了空气，砸在它头上。
只一下，火云阳狮就立刻被挑飞了起来，两个前爪离地，狮首扭曲，骨骼破裂，喷出一大口血液，庞大的身体后仰倾斜。
“吼——”它吃痛一声，恼怒地咆哮，变得狂暴，焰红色的毛发根根倒竖，雄浑的狮子吼震荡而出，地面犁起一圈圈的波纹。可江禹无视它，也怒喝一声，将其冲散，又抱住它的前爪，鼎力大举震出，“咔嚓”一声，将其掰断。
火云阳狮痛地长啸，发狂似的左右弹跳，把江禹震下来，一甩尾巴，将他抽飞出去。尔后裂开大口，朝他撕咬过来。
江禹冲上去，一只手箍住它的头颅，另一只手卯足了劲儿，发出金铁之声，硬是与它的牙齿对碰，“咔嚓咔擦”，火云阳狮牙齿被崩飞，一拳打在了它喉咙。
金焰蒸发掉溅过来的血，它愈发旺盛。火云阳狮呜呜两声，被迫退却，江禹就趁势绕到它腹下，金色的拳头击出，把它打飞到半空。如此重击，火云阳狮满身都在冒血，可它连声音都发不出，还没落地，又被江禹擎住狮首，鼎力大举一掼，狠狠按进地里。
“砰——”地面爆开一个大坑，碎石激溅，火云阳狮头颅直接扁了，只摇动几下尾巴，然后栽倒下去。
江禹却是看也不看，纵身一跃，跳至半空，很快就锁定了那头焰角牛犀，它正提倡冲撞，有妇孺被它逼到了墙角。
“杀！”
他当空怒喝一声，脚下发出炽目红光，如流星火雨降世，飞踢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