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混杂着厚重的尘灰气息。
湫时穿巷而过，一个飞身，轻巧的落在已经被烧到朽化的房檐上，脚上沾了一片木头被烧化的漆灰，她并不在意，稍稍颔首，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破败不堪的衡宇，和蓬头垢面，拖儿带女的黎民，一边摸着眼泪，一边仓皇的逃窜，欲离开这个被战乱侵袭的地方。
有夹道而过的官兵，把老老少少的黎民护在其中，他们许多天未曾合眼，眼睛里充满血丝，身上的铠甲残缺不堪，沾染了深深浅浅，已经干枯或半干的血渍，脸上有巨细纷歧的伤口，流淌的血液混入脸上沾染上的漆黑灰尘，基本看不出五官形状。
南夷十万雄师压境，漱安将军领导数千精兵死守玉虎关数日已久，期待援兵到来，原本应该摧枯拉巧的局面，却因为漱安将军骁勇善战，漱安军皆悍不畏死，大安国境与南夷的第一战线里，没有半个城池失守。
可援军未至，玉虎关已到了弹尽粮绝的田地，漱安将军分出数十人的小队，护送城内幸存的黎民们出城。
湫时看到，街边横陈了有数十具被破旧竹席裹挟起来的尸体，地上有蜿蜒而出，快要干枯的血迹。
从竹席破败的洞口里垂落出的那一截手腕，手指细小，紧紧地蜷缩起来，泛着死寂的青灰，湫时目光上移，看到从竹席里露出来的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早已没有了生气，可眼角还似挂着泪珠那般。
湫时眼里充满了悲悯。
忘川水引归来魂，她隐约记得她在忘川是有一片茂盛荼靡，且从不凋零的曼珠沙华花海的。似乎她也见过许多因战火波及而惨死的小鬼，满目忧伤的来忘川，讨一叶花及一个梦境。
在梦里他们没有因种种缘故惨死，温柔的家乡没有被侵入国境的敌军蹂躏、没有被人用红缨枪刺入胸膛、也没有被万箭穿心、没有战死沙场……
只是依旧平淡的生活在一方乡村，娶了邻村娇俏的女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或是凯旋而归，与私定终身的女人结婚，成就一段韵事。
只是认真经营着他们的生活，朝起都看获得初升的太阳。
那是湫时赠予他们的梦，她历来自诩为一个慈悲的人。
她看多了残肢断臂，只有一只眼睛或被削掉半个脑袋的小鬼，再看也作平常，掀不起半点波涛。或许有同情，更多的却只是希望那些怨气极重的游魂在梦醒后，可以早些到奈何桥去像孟婆讨汤吃，然后到轮回道，不要在冥界滞留。
现在亲眼目睹这样的惨烈，湫时有片刻怔愣。
远远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湫时耳尖轻微哆嗦。
她心头一滞，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升腾着火光的地方。
有人在等她。
她奔跑起来，轻盈地跳跃，悄无声息的落在屋檐上，在灰沉的空中略过一道白色的光影。
有孩子伏在母亲的怀中，余光里有飞跃而过的白色身影。
他灰沉的眼睛一亮，蓦然抬头，指着那飞略而过的身影，语气激动道:“娘亲，那小猫有三条尾巴。”
那痛失亲人的妇人面上满是哀恸，看着儿子的眼里充满怜惜，她轻柔的拍拍儿子瘦小的脊背，加速了脚步，遇上了逃难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