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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扫剑录

第十四章 云中昭伯

疾风扫剑录 遆归络 2631 2018-04-20 20:48:56

  林中竹楼之内,香烟袅袅,卫松雪躺在床上,依就昏厥不醒。她的十指已经被公申征缠好药带,身体几个焦经穴位插着细细的银针,经过一番调治,气息较之刚刚顺畅了许多,脸色也有所好转。

  “十指连心,这女娃手指伤得这么重,若非老夫在场,只怕早已就地毙命。”听到公申征这么说后,水濯秀颊发烫,心中重生愧意,情不自禁停下双手,把头别了已往。

  荆歌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听到这席话后,不禁莞尔道:“其实濯儿也不是故意的,是么?”他边说拧干了布巾,轻轻拂去卫松雪额头的汗珠。

  水濯听到荆歌的那番解围之辞,心中原本甜滋叫喜,但瞅到荆歌为卫松雪拭汗时那小心翼翼,神情专注的模样,不禁生出醋意。

  荆歌擦拭一半,忽觉手指微震,却见卫松雪眉蹙动,双眸徐徐睁开。荆歌“咦”了一声,喜道:“松雪女人,你醒了。”

  卫松雪身体虚弱,无法起身,只得目视四周,轻启玉唇:“琴声怎的停了……”

  水濯先是怔住,既而又重新挥舞十指,弹起卫松雪先前比试的那首《风入松》。她聪慧异常,乐理造诣又高,通常听过的曲子都能过耳不忘,《风入松》她虽只听过一遍,却能够弹奏的有九分入熟,只是较之卫松雪,其内涵却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姐姐弹的真好听!”卫松雪面色陶醉,已然着迷其中,只是眼角闪烁泪光,似乎追念起往事芸芸。

  荆歌马上恍悟,原来她早就醒了,只不外一直在静静倾听濯儿的琴声。他见卫松雪神情安恬,不忍打扰,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屈衡和一名长须老者正走了过来。

  “义父,昭伯,你们来啦,松雪女人醒了。”荆歌恭声道。

  屈衡“嗯”了声,走至床前,用手感伤松雪脉搏,目光慈详地看着她,亲切询问:“女人感受好些了么。”

  卫松雪缓过神来,轻轻所在了颔首。

  屈衡笑道:“听到这首曲子,是不是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呢?”

  卫松雪眼神黯淡道:“可惜松雪今生再也无法见到爹爹啦!”忆起往事种种,她不由又潸然泪下,低声哭泣,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昭伯缄默沉静片刻开口道:“不知令堂如何称谓?”

  卫松雪用衣角拭干泪水,面露犹豫之色道:“哥哥不许松雪将爹爹的名字告诉外人,对……对不起。”

  屈衡神情凝重,沉吟片刻,忽得提问:“令堂可唤作嵇康?”

  卫松雪忍不住惊呼:“原来……你们……都知道啦!”

  一旁的荆歌不由心中苦笑:这笨丫头,这么容易都全招了。

  屈衡心中自得,却又生感伤,没有想到卫松疾竟有一个如此毫无心机的妹妹,这世上之事认真难以捉摸。卫松雪浑不知中套,继续追问:“屈爷爷怎得知道爹爹名字,难道屈爷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屈衡大笑道:“未卜先知认真是抬举老夫了,你爹生前与我是至交,他出了事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你们兄妹的下落,直到听到你用绿绮弹奏的那首曲子,刚刚确定你是嵇康之遗孤。”

  卫松雪名顿开道:“原来屈爷爷和爹爹是朋友啊,那一定知道许多关于爹爹的事情。”她幼年丧父,对于父亲的看法理解的并不完整,如今有幸遇得父亲生前至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立即忘却伤痛,正要起身,却不小心触动十指伤口,不禁疼痛的呻吟起来。

  屈衡笑道:“傻丫头,你要听故事有的是时间,何须急在一时,先好好养伤吧。”

  卫松雪虽是心中不愿,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把头扎进被子里,盼着自己的身体早些好起来。

  屈衡看了看身旁的昭伯,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叹口气,道:“老昭,你我先出去吧,我有事对你讲。”昭伯头也不愿回的疾步离开了。

  荆歌瞅着昭伯的身影,轻声问水濯:“昭伯性子淡,从不外问‘九歌’之事,为何会加入到此次行动,真是令人费解?”

  水濯轻哼一声:“何止是昭伯,身为湘君的你也何尝不令人费解。”

  荆歌怔在那里,摊开双手,一头雾水的模样:“我有什么令人费解的地方么?”

  水濯望了望床上的卫松雪,神情变得黯然失落起来。荆歌看她脸色差池劲,正欲上前慰藉,却被她凤眸瞪回,泠哼一声,便不理不睬地拂衣离去。荆歌耸了耸肩,自言自语:“倒底是谁令人费解呢?”

  黄昏的晕色透过竹林漏洞,映射出千般世态。积雪置于这种气氛中,似乎是在火中燃烧,令人目眩不己。

  “飞鸿普度,万世浮图。纷繁尘曦,踏地无路。”屈衡大呵一声,身形矫健借助丝竹之力闪至一棵寒竹顶端,速度之快浑不见老年病态,也不由令竹下昭伯拍掌高声叫好。

  “我为飞鸿,可与日月共光华,可揽楚地于朝暮。”屈衡折竹为乐器,边击打边高声吟诵,神情陶醉,悠然自得。

  昭伯低头无力叹气道:“我为尘曦,铅华柒尽,天地无路宛似穷途。”

  屈衡一愣,叹道:“老昭,你又这样,却是为何,唉!”

  昭伯愁云满面道:“我们都老了,双目识物尚且有限,又何以揽尽风物。富贵名望这些我都曾拥有过,可岁月流梭,留下的终归只有千古哀叹。哀的是不能自己,受制于俗物,叹的是心志受障,犯下种种错误。你实在是不应步我的的后尘,踏进这无穷无尽的迷茫尘曦路。”

  “我为九歌,而非帝王将相,岂能与世俗并论。”屈衡神情自若道,“况且这年岁,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说到此处,双足一踮,身形闪动,眨眼之间飞至昭伯跟前,用手抱住他,如苍鹰般划地而过,转瞬便至树梢。昭伯被屈衡这突如其来的举惊出一身冷汗。

  “你明知‘九歌’之中唯有我‘云中君’不会半丝武功,又如此消遣我了……”他言语犀利,屈衡却只是摇头苦笑,指着足下那片一望无际的竹林,朗朗道:“如此就可以尽得楚地风物了,不是么,老昭!”

  昭伯摇头道:“可运用武力终究欠好,这也不是老屈你毕生所追求的么?”

  屈衡摇头并不赞成:“今时差异往日,东吴灭亡再即,正是我完成一生理想的绝佳时机,蜀汉灭亡时,我已错过一次时机,如今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若再不能实现这一切,认真是死不瞑目了。”

  昭伯叹气道:“唉,连你自己都认可自己老了,又何须再执着呢!”

  屈衡目视远方,神情庄重道:“老昭,此次行动你能够前来,我很兴奋,只是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阻止我了,以免伤害相互友情。”

  昭伯徐徐道:“我知道我已不能阻止你的一切了,只是希望陪你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两人双目对视,却是感伤万分。

  屈衡想起竹屋内昭伯的神情,又问道:“刚刚你听到‘嵇康’二字时模样不太对劲,是否又想起了已往的事情。”

  昭伯低头不语,直到一股凉风吹至脊梁,才缓过神来。他用一种悲凉的语气对屈衡道:“既然我已允许不再阻拦你的计划,你也须允许我一件事情。”

  “好!挚友直说!”屈衡不假思索道。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要伤害他们兄妹二人,”昭伯一字一句说道,心情认真异常,“我欠他们一家太多,一生难以还清,即便如此也无法弥清心中愧疚。”

  屈衡犹豫了一阵,见昭伯神情惆怅,只叹道:“好吧,我允许。”

  夕阳的明辉普撒在竹梢上,映照出两位老人嶙峋瘦弱的身躯和沟壑纵横的脸庞。那黝黑的脸上清晰地写着自信和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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