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几个男人也凑上前来,脸上都带着质朴而又温和的笑,最初那个担忧唐峥连累庄子的男人尤其尴尬,不停搓着大手在一旁咧嘴笑。
唐峥知他不坏,究竟这个时代的黎民大多活的谨小慎微,虽然谨小慎微,但是骨子里仍旧抱团,否则的话,这几个男人不会前来县城,究竟到县衙里保取监犯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小五,小五……”
那个男人尴尬半天,终于替自己找了个台阶,开口道:“你这娃娃没事吧,县衙里的大人没有打你吧?谢天谢地,没犯罪就好,赶忙随着大叔们回家,俺让你婶婶多去碾一点粮食,给你烙上两个饼子饱口福。”
黎民穷苦,在内心里认为吃个饼子已经是天大幸福,唐峥心中又生出一股感动,突然冲着男人展颜笑了笑。
“大叔,没事哩……”
唐峥模仿着黎民的口语,笑嘻嘻像个半大孩子在淘气,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两贯铜钱两块碎银子,故作自得道:“你们看看,许多几何钱哩,县衙里面的大人抓错了罪犯,视察清楚以后补给我许多几何钱,小五是个孤儿,正准备把钱交给宗族呢……”
日光浩浩之下,两块碎银子折射白色的光,另外两串铜钱则是泛着森幽幽的绿,在场几个男人喉咙里明显‘咕嘟’了一声。
三爷爷呆了一呆,手指明显在发颤,老头突然怔怔审视唐峥,语带担忧道:“娃娃,这真是大人赏赐的钱?”
唐峥满脸堆笑,连连颔首抚慰道:“虽然虽然,是大人赏赐的钱?三爷爷您最知道我了,小五何时说过谎?”
“狗屁!”
老头突然爆句粗口,斥骂道:“你小子从小就滑不溜秋,嘴里何时有过大实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突然凑近唐峥,越发担忧道:“真是大人赏赐的?”
“三爷爷放心,小五可以立誓……”唐峥满脸严肃,这个时候他必须严肃。
老头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他突然一把将钱推回唐峥怀里,高声嘱咐道:“那这钱你要拿好了,等到来年三爷爷给你说个亲,另有家里的破屋子也要翻一翻,不能让媳妇嫁过来跟你活受罪……”
唐峥愕然!
这么一大笔钱,老头竟然不动心?
他下意识又去看几个男人,突然发现虽然人人带着羡慕,但是目光之中明白没有贪婪,那是一种只会替别人感应开心的淳朴。
“三爷爷,我……”
这一刻,唐峥突然很想吐露一切。
他很想告诉老人,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唐小五,我的灵魂来自遥远后世,我对这个时代还没有几多归属感。
但是,这个话唐峥说不出来。
或者说他刚想说,但是被老人接下来的行动打断了。
只见三爷爷重重一挥手,那气势就像拍板定案的大天子一般,虽然耄耋苍苍,但是精神矍铄,开怀大笑道:“鳖孙们,回家啦,县城不属穷人地,回到庄上才自在……”
说着一把攥住唐峥,笑得张开没牙嘴巴,这老头其实并非唐峥的亲人,但却把所有孩子当成自己孙儿。
唐峥什么话都说下去了!
他默默冲着老人一笑,然后十分灵巧随着众人走。
这一路之上,唐峥刻意保持缄默沉静,非是他口才欠好,而是言多一定有失。他虽然和各人搭上了话,但却不知道真正的唐小五是个怎样的人,所以照旧不说为好,因为说多了可能会露馅。
至于回覆庄子上怎么办?
来日方长嘛!
每个庄子上都有小孩,小孩是最容易接近的人,只要他稍微下点功夫,很容易把自己的身世摸个清楚……
……
城北唐家庄,离城二十里,在这个赶路基本靠走的年代,二十里路对老黎民不算什么事。
唐峥随着各人一路向北,徐徐看到了远处有一条河,这河很是宽广,河水汹涌滔滔,虽然还隔得很远,但是已能听到轰隆的水声。
几个男人咧嘴大笑,三爷爷同样也面露轻松,笑呵呵道:“要抵家了,抵家了好啊……”
“这就要抵家了?”唐峥心里一慌,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受。
他踮起脚尖吃力眺望,依稀看到大河旁边有个小乡村,此时正是落日黄昏,乡村上空炊烟袅袅,隐约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子正在河滨撒欢,吊水仗嬉闹的声音带着无忧无虑的童趣。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唐峥心中突然跳出这首诗,悄悄感伤道:“这个时代也挺好,至少随处都是田园风物,既然来了,那便住下吧……”
所谓住下,就是安家!
孑立之人随风飘荡,落到哪里扎根哪里,自古安家落户,就是如此简朴。
……
县城之中,唐峥离开不久,忽有一辆乌蓬牛车悠悠西来,车轮压过青石板,徐徐向着此间来。
此时县衙之前,早已期待无数人。
当乌蓬牛车在街面远处泛起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抑制不住满身哆嗦。
县令双手下意识紧紧攥起,感受手心之处全是汗水。
旁边狱卒王朝咽了口唾沫,突然神情激动道:“来了,来了……”
来了!
乌蓬牛车辙辙而行,终于到了县衙之前,然后车轮悠忽一停,车内传出一声幽幽的叹。
“一别十五年,终于又相见,故人重逢,本该厦悦,可是,唉,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
噗通——
县衙门前突然跪倒许多人!
军师韩图领先单膝跪地,上半身却挺直如松,高声高喝道:“韩图参见小主,小主若要降罪,便请降罪韩图一人,所有战略都是我黑暗谋划,跟其他同僚没有任何关系。”
“唉!”
乌蓬牛车里再次一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只听一个女子略带落寞道:“韩图先生,你身世隐士之门,心有通天彻地之才,更熟古今百家之礼,你说话服务万万不会失仪,但你适才却开口喊了我小主……”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越发落寞道:“你没有喊我皇后娘娘,而是喊了我小主这个称谓,称谓可以反映一小我私家的内心,你这是坚定决心要起兵开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