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黄袍加身

　　“老太师，怎么会出意外？”

　　一晤面，郭威就用责备的语气质问，冯道哑口无言，只能低头认罪。叶华见冯道着实可怜，站了出来。

　　“启禀监国，这事情不能怪冯太师，有人一心求死，别人怎么防得住？”

　　郭威心里头都着了火，哪有闲时光猜哑谜，怒吼道：“别卖关子，快说怎么回事？”

　　叶华让郭威看了刘赟的绝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刘崇察觉了我们的用意，一旦刘赟继位，他的处境就会格外尴尬，故此他想措施联络张元彪，送了书信和毒药，利用刘赟懦弱孝顺的弱点，逼死了亲生骨血！”

　　叶华说到这里，都不寒而栗！

　　父子相残的悲剧不是没有过，好比安禄山和他的儿子，另有朱温和他的儿子，这个乱世，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一位父亲，利用儿子对自己的孝顺尊敬，去逼死儿子，如此冷酷无情，残忍狠毒，叶华照旧第一次听说，简直令人发指！也难怪老冯道失手，实在是想不到啊！

　　刘崇，够狠！够毒！够绝！

　　郭威听完之后，也傻眼了。此事简直不应该怪冯道，可登位大典已经准备好了，正主却突然暴毙，这出戏还怎么唱？

　　找其他人替换？

　　基础行不通，刘知远的亲儿子都死光了，刘赟照旧养子，上哪找一个合适的傀儡来？

　　苦心计划了两个多月，结果竹篮吊水一场空，郭威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时候冯道突然开口了。

　　“监国，眼下另有一个措施！”老冯的神情极为严肃，郭威为之一振，“冯太师，有何良策？”

　　“老夫以为应当立刻以弑君之罪，讨伐刘崇，同时令太后降懿旨，由宗正寺推选新君！”老冯道言辞恳切，近乎恳求道：“监国，为今之计，只有这一条路了，可万万不能错失良机！”

　　叶华听得清楚，虽然明白，老冯道还在维护他的方略。

　　其实这个措施还算不错，抛出推选新君的计划，其实就是个离间沙陀残余势力的幌子，让他们相互之间，没法相互配合，同心协力和郭威作对。

　　而郭威呢，继续顶着监国的旗号，去讨伐刘崇，只要铲除了刘崇，其余者皆不足为虑。

　　这个方略和曹操打着天子旗号，征讨四方大同小异，事实证明，也简直有效。只是叶华没有掌握，郭威还能不能继续听从冯道的提议了……

　　果真，郭威听过之后，没有立刻颔首，而是陷入了沉思，他眉头深锁，凝视着天边，久久不语……突然，马蹄再度响起，一些文武要员追风逐电而来，其中有柴荣，枢密使王峻，枢密副使范质，集贤殿大学士王溥，翰林学士魏仁浦，上将郭崇威，张永德，王殷等等，相比之下，岂论是赵匡胤，照旧韩通，都是小字辈，只能在最后面随着。

　　王峻一泛起，就高声嚷嚷，“殿下呢，是生是死？”

　　郭威的思绪被打断，脸色很难看，“秀峰兄，殿下已经身亡，今日的登位大典只怕办不成了。”

　　王峻愕然，缄默沉静了三秒钟，突然哈哈大笑，“怎么办不了？监国，要我说就应该由你登位继位，非要推什么刘赟，简直节外生枝，现在他死了，说明天意如此，各人伙说对差池？”

　　有几个将领下意识颔首，他们也觉得郭威登位才是最合适的，谁不想当从龙元勋啊！但是另有明白人，好比范质、魏仁浦，柴荣等人，全都脸色尴尬，跟茄子的颜色差不多。

　　郭威不满，咳嗽两声，这帮人终于平静下来，可一个个热血翻涌，心潮澎湃。

　　柴荣焦虑道：“眼下真正的要务是查清楚谁害了殿下，要找出真正的弑君杀父的凶手！”魏仁浦也立刻道：“没错，若是找不出凶手，一定有人诬陷我们的。”

　　在外人看来，刘赟惨死在登位前一天，如果郭威立刻继位，弑君的帽子无论如何也摘不掉。虽然之前杀了刘承祐，可究竟是刘承祐害人在前，现在无缘无故杀了刘赟，好说欠好听。

　　叶华站了出来，“已经派遣人手去追踪张元彪，凭据目前的判断，是刘崇下的手！”

　　“啊！”王溥惊呼道：“刘崇身为殿下的生父，居然弑杀亲子，简直连虎毒还不如！”

　　范质也颔首道：“刘崇简直阴险狠毒，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也是天性如此！当务之急，国不行一日无君，该尽快拿出个方略才是。”

　　王峻又开口了，“还拿什么方略？当初迎请刘赟，老夫就不赞同，如今他死了，足以证明监国天命所归。还愣着干什么，参见新君！”

　　说着，王峻带头跪下，伏身叩拜。

　　“老臣恭请陛下登位继位！”

　　他这么一带头，其余的将领纷纷跪倒，齐声大叫。

　　还站着的只剩下叶华，柴荣，冯道，范质，魏仁浦等寥寥几人。

　　这里面冯道的脸色最难看，老头子的身躯摇晃，险些摔倒，幸好被叶华扶住了。

　　“老太师！”

　　叶华有意开口，把冯道的想法说出来，老冯道似乎觉察了他的想法，手臂微微用力，冲着叶华摇了摇头。

　　叶华深深吸口气，他也看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当初能决定迎请刘赟继位，已经是郭威做出的最大妥协，无论如何，不能来第二次了。非是郭威不愿，而是不能！

　　这是什么时代？武夫悍将最嚣张跋扈，最无法无天的时候！

　　推翻旧主，拥立新君，跟喝凉水一样轻松，没有丝毫的道德压力。

　　各人随着你郭威，支持你登位，是想当从龙元勋，是想封妻荫子，更上一层楼。偏偏你老是绷着，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各人的美意，既然你不想当天子，那就换一小我私家！总会有人满足我们的要求的！

　　在这一刻，叶华似乎看到了陈桥叛乱，看到了黄袍加身！

　　身不由己啊！

　　他又想起了这段时间，种种乱象。

　　好比沙陀余孽种种行动，匠作监之乱，乃至阎晋卿和慕容彦超逃出京城，另有阎晋卿带着死士攻击御帐，刘赟之死……凡此种种，都透着诡异。

　　要说凑巧，也太凑巧了吧！要说牵强，也简直有些牵强。

　　郭威可是握着十几万雄兵啊，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力量，怎么会出如此明显的疏漏？

　　看似不行思议，但是换个角度想，郭威手下的人，不愿意刘赟继位，他们对沙陀作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有意推波助澜，好比放走阎晋卿，好比任由500死士接近京城30里！

　　叶华的额头手心，冒出了冷汗。

　　一直以为郭威最大的敌人是刘崇，是契丹人，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敌人就在面前，就是那帮看似臣服在脚下的家伙，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王峻和王殷，两个老将带头呐喊：“陛下，请以苍生为念，登位继位，顺天应人！”

　　郭威一直仰着头，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切似的。

　　缄默沉静良久，他终于徐徐颔首，王峻和王殷迫不及待，将一件给刘赟准备的龙袍披在了郭威的身上，此时的郭威有一种很荒唐的感受，到底我是天子，照旧他们才是天子，说的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