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局观

　　或许人老了，都有点话唠的毛病。

　　冯道也是憋得狠了，竟然跟叶华滔滔不停，黄河水从天上来，五代十国的故事，照旧要从盛唐说起。

　　当初安史之乱，终结了大唐盛世，接下来的历史，完全是遗憾和杂乱，让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先是泛起藩镇盘据，接着朝廷发作牛李党争，一斗就是几十年，然后又是阉人专权，废立天子，堂堂九五至尊，连命都保不住，被腌臜的阉人捏在手里，随意摆弄，如果李二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爬出宅兆，把不肖子孙给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完，一直到唐末，种种矛盾积累，无可和谐，终于发作了席卷天下的黄巢起义。

　　面对汹涌而来的农民军，大唐帝国空虚无力，基础反抗不了，无奈之下，不管什么人，都被拿来当成武器。

　　就在镇压黄巢起义的历程中，崛起了两支力量。

　　其中一支是朱温团体，朱温原是黄巢的部将，厥后投靠了唐朝，向昔日的战友下手，靠着军功，一点点爬到了梁王的高位。

　　朱温手握大权，取代了大唐王朝，登位称帝，建设起梁朝，史称后梁。

　　故事到这里，一切还算正常，如果朱温雄才简陋，能够一鼓作气，统一天下，也就没有了五代十国的乱世。

　　可偏偏朱温身世草泽，当了天子也不改恶习，变本加厉，好赌好色，连儿媳都不放过，结果天怒人怨，惨死在了儿子的手里，朱温团体没有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就陷入了内耗杀戮之中，父子反目，君臣离心，彻底迷恋下去。

　　而就在此时，同样靠着剿杀黄巢起家的河东团体，实力越来越强。

　　河东团体的建设者是李克用。

　　他是沙陀人，英勇善战，从黄巢手里收复长安，被封为河东节度使，成为和朱温并肩的实力派。

　　朱温取代大唐称帝之后，李克用依旧不平朱温，继续尊奉大唐年号，和朱温团体斗得死去活来。

　　李克用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拜《伶官传序》所赐，许多人应该知道唐庄宗李存勖，他继续李克用的位置之后，高昂有为，攻灭后梁，登位称帝，国号依旧为唐，史称后唐！

　　从后唐开始，接下来的后晋，后汉，这三朝全都是沙陀人建设。

　　郭威同样出自河东团体，只不外他和前三朝的建设者差异，他是地隧道道的汉人。总体来说，五代的历史分成两段，前面是粱晋之争，后面是河东团体内部的斗争。

　　冯道几十年的宦海生涯，正好和五代这段完全重合，他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老夫侍奉的天子不在少数，论起雄才简陋，唐庄宗李存勖当属第一。”

　　叶华没跟老冯抬杠，而是叹道：“庄宗指挥千军万马，阵前冲杀，所向无敌。只是他能打天下，却不能守天下。宠幸优伶，滥杀元勋，结果造成了叛乱，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夫祸殃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叶华顺口把欧阳修老夫子的文章念了出来，冯道听在耳朵里，抓着髯毛，淡然一笑，“话很不错，但说这话的一定是酸儒！”

　　没错，老欧阳简直是酸儒！不得不佩服冯道的眼光，老冯道微微一笑，“庄宗非是不懂守天下之难，而是无人可用！他更不是滥杀元勋，而是不得不杀！”

　　听着亲历者讲述，虽然要比读史书来的真切……叶华不停思索着，他终于名顿开，李存勖简直有自己的难处。

　　打天下可以靠着沙陀将领，但是治理天下，必须重用文官，试问沙陀人当中，有内政人才吗？会治理国家吗？

　　显然李存勖想要做大做强，必须要用汉人权要，要给予文官权力，可问题是李存勖是靠着沙陀将领支持，才坐稳了皇位，放权给汉官，这帮宿将能允许吗？

　　而事实上李存勖死于叛乱，身边的近臣全部逃散，只有十几小我私家反抗，离心离德，众叛亲离，可见一斑！

　　李存勖算是沙陀天子当中，才略最强，最有威望的，他尚且不能叛逆沙陀将领，重用汉人文官，后晋和后汉，只不外是后唐的延续，重蹈覆辙而已，简直不值一提。

　　“要想终结乱世，必须文武并重，休养生息，恢复民力，而能放手重用文官，提拔汉臣，必是汉人天子，故此郭枢相进京开封，老夫才说太平有望，或许老夫能在世看到天下归于一统的日子！”

　　冯道显得热情洋溢，“只是老夫另有些担忧，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沙陀人历经三朝，根深蒂固，势力强悍，其中许多人依旧是节度使，都指挥使，都虞侯，手握兵权，鹰顾狼视，若是不能妥善抚慰，这些人一起造反，势必难以收拾啊！”

　　听完冯道的这番原理，叶华立刻站起，给老太师深深一躬。

　　这次他真是发自肺腑佩服冯道，不得不说，老狐狸的眼光简直独到，后唐取代后梁，是沙陀取代汉人，而郭威取代后汉，是汉人重新拿回权力。

　　这个历程虽然要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否则演酿成沙陀和汉人的全面冲突，那就没法收场了。

　　“天下黎民太苦了，能少一分杀戮就少一分。千秋之后，史册留名，冯道一定是无耻小人，寡廉鲜耻之徒。老夫不在乎身后名，但求无愧于心。小友若是能替老夫把建议告诉郭相公，老夫谢谢不尽！”

　　叶华深深吸口气，他现在也凌乱了，眼前悲天悯人的家伙，照旧无耻的冯道吗？

　　不管怎么说，老冯的建议是真的有原理。

　　叶华想了想，终于把手本塞进怀里。

　　“冯太师，我不外是微末小吏，只能把手本送去，但郭相公会不会看，我可不敢保证……”叶华正说着，突然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我会看的！”

　　叶华和冯道都吓了一跳，两小我私家寻声看去，来的人正是郭威！

　　要说郭威进了开封，那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就连冯道都见不到他，郭威怎么有空来叶府呢？

　　说起来还要谢谢小郭！

　　小家伙被救了下来，郭威特别部署了8个侍女，8个老妈伺候，生怕孩子有半点闪失。可小郭一点不买他爹的账儿，天天哭闹，也不睡觉，也不喝奶，没几天就瘦了一圈，郭威百忙之中，也不得不来看儿子。

　　经过太医诊治，他们认为孩子应该是认生，不习惯新的老妈侍女，加上郭府死了那么多人，有怨气，对孩子倒霉。

　　郭威一听，深以为然。

　　要找熟人照顾，谁最熟悉小郭啊？

　　不用问，一定是叶氏！

　　那么危险的情况，老太太照顾他好些日子，小家伙还胖了，除了叶氏，另有谁能照顾小郭？

　　更巧的是，叶家的宅子就挨着郭家，把儿子送来，十分方便，郭威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亲人了，叶氏就是他最信任最谢谢的人。

　　这不，郭威带着孩子过来，恰巧就遇上了冯道和叶华谈话，他听了一会儿，冯道所讲一字不差，全都记在了心里。

　　郭威神色激动，他走过来。

　　“老太师老诚谋国，所言让郭某钦佩，更让郭某内疚。”郭威感伤道：“究竟该如何做，请太师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