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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浮生乱

第十一章

繁花浮生乱 舍御 4643 2018-03-31 20:00:00

  时人擅清谈,习玄学老庄,独孤月照知道姬霜此话出自庄子的《齐物论》,她想反驳,但也有自知自明,她要是继续跟姬霜争论玄庄之道,没有一丝胜算,只能是自取其辱。这个辱,在众目睽睽下受了,打的便不止是她的脸面了,皇家的脸都市被她丢光。

  “好了,月照不懂事,还请霜娘子不要与她盘算,本王代她向你致歉。”独孤宇颇为凌厉地睨了独孤月照一眼,不许她再生事端,转头向姬霜道,姬霜敬重行礼后道不敢。

  独孤宸朗然大笑,壮硕高昂的身子自席坐上站起,道:“我独孤家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弓马骑射才是我独孤家叱咤天下的基础,今天,不如我们来比一场骑箭如何?”

  君子六艺本就有射艺,宴内众人也是一进喧哗响应,不少纨绔子弟更是颇有兴致,跃跃欲试。

  宴席一角自有下人将东北角放置的用来放置数十席的花果食坛拿开,部署了弓箭草靶,并点上燕角薰香,三面围上白色宽大的布幔,以防外围人群被流矢伤着。

  姬梵看向慢慢走回来的姬霜,眼露担忧,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心里有股异样的感受,今日独孤月照的突然举事,独孤端岚的脸色微乱,包罗姬霜挺直如凌风松柏的背脊,都让姬梵心中波涛频泛,隐隐不安……

  姬霜走近看了她的心情,却是笑了笑,脸泛柔和地抚了下她的脑袋,看着独孤端岚,笑得有些冷也有些云淡风清,她对独孤端岚说:“莫慌,人事不外尔尔,总是天命。”

  独孤端岚脸上少了放纵邪肆的笑容,眼神里有些直,直得有些空洞:“是啊,姬霜,总是天命……”说到后边,语调越来越沉,近似有些喃喃,如一道悄悄的音调拔弄着空气里的冷清,一波一波,滑进人心底。

  姬霜淡淡地眯起眼睛,轻轻地望着远方:“其实,我还得谢谢月照公主……”

  厥后姬霜与独孤端岚就恰似没有过适才这番对话,甚至没有发生适才这些事一般,又开始轻谈晏笑起来。

  箭场突然传来声声欢呼与拍手,更是有不少女子的笑声和男人的喝彩声交杂在一起,响彻长空,惊起群雁,扑呀呀地飞起,在青天之下划过几道弧度,飞向了远方……

  欢呼的人群中间,站着的是独孤宸,他射三箭全中,且支支都中的是靶心,一时人群中的武将勋贵皆群情激昂,连声喝彩。独孤宸的弓为百年古桦紫玉镶铜弓,射在靶上的箭羽青蓝泛黑,是世所稀有的极雪之巅上的雪枭尾羽制成,应是独孤宸今日带来了自己常用的弓箭。刚刚独孤宇用的也是自己的弓箭,三箭中了两箭,幸亏他是在独孤宸之前射的,也赢得了不少人的喝彩。

  而独孤宁的脸色就不太好了,他学富五车,学富五车,弓马骑射就没有那么精擅了,可独孤宸刚刚放话说是独孤家的天下是马背上得来的,他今日要是露了怯,传到父皇耳里……

  “七殿下,臣有一把铁质白玉角弓,虽不及三殿下名弓利箭,但也算臣之珍爱之物,想送予殿下,不知您是否会笑讷。”一个声调平缓,悦耳如钟磬之响的声音泛起在耳边,独孤宁转头一看,翩翩少年卓然而立于身旁,敬重地向他行礼。正是今天牡丹盛宴的主人,晏夕。

  独孤宁勾起笑容,颀然颔首。纷歧会儿,晏夕下人拿上来一把玉角铁弓,它澄亮闪闪,晶亮若银,箭镞锋尖用燧石磨得极尖,闪着寒芒,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且是斩新未动用过一次的珍藏之品。独孤宁拿在手中,眼睛一亮,铁弓看起来很重,拿在手里却是很轻,正适合他这种没有几分手力的念书人,而且箭尖极为锐利,箭柱经过精心打磨黑中泛着青光,箭羽白簇整洁为珍禽之羽,他若是用此来射箭,自多了几分胜算。

  果真,他射了三箭,中了一箭,也获得了不少人拍掌赞美。究竟三皇子以才学名动天下,能射中一箭,也是勤学不缀,文武皆擅的体现了。独孤宁望向晏夕,只见他敬重地行了一礼后,离开了他的身边,转向其他地方张罗种种宴会事宜了。

  当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剩下来唯一没有射箭的皇子独孤寐时,他却是轻轻淡淡地笑了笑,如一个出尘的羽士,修法得了道行的圣僧,不沾染一丝凡间俗气,说:“孤不擅碰箭。”

  望着独孤寐状若妙女,出尘清冷中又带着几丝邪魅摄魂的脸庞,有人心想:长相面若女子,该不会身体也若女人般孱弱吧。

  随后,也没有人再体贴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爹不疼娘不在,没有一点宫廷与朝堂的势力,压根不值得政治投资的九皇子身上了,而九皇子,也顺势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里。

  厥后宴筵结束,人群离散,纷走收拾的仆人中有人发现在箭场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只中心处是四个深深箭洞的箭靶,并排相属,若连珠相衔,皆在靶心,仆人没有在意,把靶子拿到废弃处扔了。若是懂武习射的人能看到靶上的箭洞,应知这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射”的古法五射之一“参连”。参连者,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此靶上之箭洞紧密相连,如若一只毛笔带书写的横画,可见射箭之人惊人的弓射实力。

  可是宴会中来宾如云,掎裳连襼,人流如织,却是谁也未发现热闹之后有人曾在这里射过箭靶,没有人见到弓,没有人见到箭矢,什么都没有留下,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有幽暗莫名的四个箭洞冷冷地泛起在箭靶上,显得特别诡异莫测……

  没有去打扰姬霜独孤端岚之间的私语,姬梵想着哪儿也别去了,若是又是碰上了某些人某些事可不妙,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群贵女周边,冒充听笑,心思有些却是浮远。

  眼前繁花蝶舞,姹紫嫣红,牡丹绚烂,国色青春,盛开的各色牡丹在滴翠的绿叶陪衬下特别妖娆,烈阳炙照,光线在娇弱的牡丹花瓣中轻舞,与白色粉色金色的蝶儿嬉戏,远处幽静的山麓围绕抱水,净湖如珠,镶嵌在碧水蓝天之中,水气轻拂带来阵阵花香,树影婆娑,绰约柔然,声声伶人箫笛声传来,和着女姬的琴声,悠扬而悦耳,使人心旷神怡。

  “女郎身上的香囊可是有梨蕊白?”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姬梵身旁,声音清脆如莺歌,唤回了姬梵的神思。《礼记、类则》有载,未成年男女晨昏向尊长问安时必须佩带香囊。豪奢世家名媛每人皆携带自家配方唯一无二的秘制香缨佩帏,越是奇特芬香,越是显示此女家世显赫,今日姬梵所佩带的香囊叫梨蕊宫中香,是由蜜水浸泡慢火煮一日沉香二两,清茶浸一宿檀香二两,另研细的龙脑二两,麝香二两,甲香一钱,调入白梨花蕊,炼蜜和匀,薰月余取出。

  来人长相颇为秀丽,仪止清雅,神情善意柔和,应该是文臣诗客之女,姬梵点颔首,道:“这是我家独占的梨蕊香缨,女郎可是喜欢?我车上还置有几只,若不嫌弃,可赠送予你。”语速缓慢但如琵琶轻拔,玲珑相鸣,声声如丝幽荡人心……听得来者即是个女子也是心中一荡,有丝模糊,脸上泛起绯红……

  她见姬梵年纪小小,体态韵清,孤美幽然地坐在人群之中,身旁人潮如织,竹风箫箫,鹤鸣幽幽,玉山围绕,风挽清波,姬梵却神色凄美,意态婉然地安处角落,优雅而孤茕,深深地牵扯住自己的视线无法移开,时人至爱美物,无论男女,皆心往神醉,极致追逐潇洒神妙的风度仪表,见姬梵美如画中人,景中仙,使她忍不住走上前来与娇娇美人相谈几句。

  想不到眼前这个风姿怯约,仪态婉弱的女郎是世家大族的千金,言语间富贵深蕴一听可知。她家虽也是中五品的世族,却不是顶级门阀,也不知自己与此姝搭话,是不是失了礼节,当下脸色有些羞赧。

  “我叫姬梵,敢问女郎姓氏。”姬梵倒是先开了口,见姬梵并不如一般贵阀阁女般盛气凌人,女孩松了口气,赶忙答道:“我叫袁云敏,随着怙恃姐姐来晏府赴宴。”

  “云敏,你怎到这处来了,让我好生找寻,”一声清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只见一十五六岁的丽人站在她们两人一侧,袁云敏见了来人,怯怯地叫唤了一声“姐姐”,赶忙走到来人身后,半藏了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微露惊骇。

  来人是袁云敏的姐姐袁云静,只见她微笑双手合拢敬重行了一礼,对姬梵说:“女郎见谅,我妹妹年幼稚昧,若是失了礼数打扰女郎,还请见谅。”

  姬梵摇摇头,柔婉而轻轻隧道:“无需如此,我与云敏女郎相谈甚欢,没有打扰之说。”

  袁云静微诧,深深地看了姬梵一眼,低头道:“谢女郎体谅。”见比自己还大一岁的袁云敏张着惴惴的眼睛望过来,姬梵缄默沉静了一下,看向湖边的雕花舫舟,道:“凉风习习,我们三人不如泛舟游湖一番如何?”

  她释出了善意,应该可以舒缓袁氏姐妹的局促与轻惧,自己两世为人,不善外交又孤僻胆怯,从来都是她提着胆子战战兢兢,惧怕与他人的攀谈对话,现见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倒是使她有些感同身受,体谅到她们的心情。虽然袁氏姐妹惧怕的只是她这个高门望阀贵女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一看便知很是柔弱的人。

  袁云敏听了姬梵的话眼睛一亮,晏家湖光山色甚是美景引人,但她们这种五品士族女眷,来到这种层级的宴会做客,是不敢随意在五姓晏家的湖里游湖泛舟的,但姬梵身为姬家嫡女,自然差异,姬梵招来仆从,不外片刻三人就坐上了雕花朱漆美仑美奂,可容纳八九人的晏家舫舟,舫舟内仆人早已部署妥当,桌几摆放近十份名品小食,桌旁辅着柔软精致的绣垫,角落点上犀香龙脑薰炉,袅袅细烟在室内徐徐围绕,芬香怡人。三人安坐于舱座内,外边自有姿色美丽的窈窕女仆为她们摇浆划船,青湖泛起波涛,远山悠悠送行,斯景甚是怡人……

  “哇,姐姐,这居然是疏雨杏花楼的千层槐晶膏,我频频……”袁云敏瞪大眼睛,手指着桌上的精美小吃,大叫道,后因袁云静的一个制止眼神,才止住了话语,望了姬梵一眼,欠美意思地缩了缩脑袋,腼腆一笑。

  “千层槐晶膏?我也没吃过,果真是晏家呢……”姬梵笑笑,说了番也不知能不能解袁云敏围的话,她素不擅言辞,知道袁云敏袁云静在她这个五姓之女面前只能唯唯诺诺,听命行事,却也想不出什么一句言语就让对方释去预防的话语,只能鸠拙地说了这句,她简直是没吃过千层槐晶膏,但袁氏姐妹也知她是在自谦,姬家府邸高尚奢侈,什么样的精膳美食没有,哪里需要在外面食楼购置。

  拈起一口千层槐晶膏,尝了尝,不意入口的甜膏有些干,卡在喉咙里引得她咳嗽不止,赶忙灌上一口袁氏姐妹递上来的蔷薇茶饮,才平复下来……脸泛红云低首一笑,捂着唇说:“可惜我有些吃不惯,味道照旧不错的。”

  袁氏姐妹对视一眼,皆放下些心防,袁云静开口道:“姬女郎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消遣?”

  消遣?姬梵想了想,回覆:“姬家家塾中每月必考儒,诗,书,画,玄、数、琴,笛,舞,绣。”其实她真正有兴趣,而且很是用心去学的是医药,可这并不能对外人说道。

  袁云静诧舌,她们家里先生也教导儒道玄画,却没想到姬家女孩要学这么多类目,只看姬霜就可以知道姬家的作业有多深,先生教导有何等严了,否则如何教出姬霜这样名满天下的才女来。

  前世里姬梵作业就很一般,今生她也没用什么心力在那些,幸亏还不算太差,女先生对她这个既不聪颖也不勤奋的学生也没有说什么。姬家,已经有一个智绝无双的姬霜,姬梵再智慧也不外是锦上添花而已。

  “梵娘子学画可是师从尊君?我姐姐学的是钟氏流派,最擅梅花,千蕊淡影,纷绕疏落,她做的画还曾被明光寺里的华严大师赞美过呢。”袁云敏知道姬梵是姬家嫡女,姬诚女儿的身份后说道。

  姬梵的父亲姬诚是天下极具盛名的丹青妙手,尤甚画仕女图,他镇日在女妓歌姬之中纵脱风骚,酣饮食散后绘制的仕女图衣袖飘举,体稠叠而衣服紧窄,画笔横斜平直,似灯取影,弯孤挺刃,植柱构梁,受天下文人才子推崇备致,被称为绘制美人图天下无双的各人。但她却是未继续于父亲的那般惊艳天下的天斌,虽不算拙劣,但也只是平常。

  姬梵摇摇头,笑道:“我倒是画技不精,才疏笔拙,远远不及家君,不外今日湖景甚美,我们不如铺几张帛纸来画?”袁云敏在她面前提画,应是不止是想打开话题,也许是想为袁云静谋些美名,绘画的本事她是没有,但生在富贵豪奢的姬家,鉴赏画技的功底照旧有的,若是袁云静水平可堪,她并不介意资助一把,给袁云敏一个时机,在殷朝,名声重于一切,甚至是底层寒族低品士族唯一可以通向上层的敲门砖。

  袁云敏与袁云静对看一眼,父亲今年七月要被咨品官评定品级,然后再上呈于吏部,若是此时袁云静能传出些精画才名,对父亲的评定也是极大助益,立时对姬霜发生谢谢。

  她们的父亲袁康,官衔是太常掌故,是袁氏家族家主袁维的四弟,袁氏家族家主袁维官至廷尉右监,禀性耿直,才学深厚,于文臣中有相当良好的名声,袁康则是没有什么才名出来,可能是为人中正,比力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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