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懿王青州薨逝，导致群臣动荡，百官日日揪着此事要周宇王给个说法。甚至民间有传，是周宇王谋害了懿王，逼着他退位让贤，然后杀其于青州。虽说周宇王掌握着大把的权势，却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他能杀一人，杀十人，甚至百人，可他能屠尽天下人吗？

　　他日日为此烦心不已，自己多年苦心维系的平和局面，一时间分崩离析，如今岂论是自己照旧周辰诀登位都必遭口舌，人心不稳，这皇位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坐不住。

　　白泽提议，立刻让周辰诀继位，周宇王自请退出朝堂并不再加入朝堂之事，以此自证无愧，周宇王再三考虑下，同意白泽的提议，决定于九月十五中秋节宴请群臣入宫赴宴，宣布懿王留下的禅位诏书。

　　凭据正规的仪式部署，周宇王选择在宴池上的画舫点燃第一盏灯，为新帝祈福。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周宇王所在的画舫才行驶至宴池中央，船上却突然火花四溅，陪同着火药浓浓的硝烟味，不外片刻功夫，现场只剩一片狼藉。

　　待到周宇王的遗体被打捞上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周辰诀跪在地上，无力哭喊着“父亲”二字。

　　那是他第三次这样叫他，第一次是周辰诀求他放自己回大金救夏侯瑾的时候，第二次是周辰诀拒绝迎娶清檀时为了让周宇王心软的时候。他万没想到，第三次会是最后一次，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礼官收拾周宇王遗物时，发现了一封罪己诏，内容里，周宇王万分痛恨，说自己不应同意懿王周唤离开齐宫，去往偏远封地青州，至懿王身边无亲厚之人随侍，以致于懿王染病也无法实时知晓医治，唯存孤苦与病痛折磨，自己愧对怙恃长兄，唯有一死，方能有颜面见诸先烈。言辞之恳切，让先前还纠缠不休的百官们也动容。

　　说到底，周宇王执政这几年，也算是兢兢业业。老齐皇昏庸无道，留下的一些烂摊子都是周宇王一点一点收拾起来的。朝中之人无不平他，否则也不会由着他只手遮天那么多年，只要是为了大齐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而已。懿王并无真才实干，险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他禅位之事也只是偶有异议，可若关乎到夺权之事，即是违背了道德伦常，所以这些老臣才会这么激进。

　　然而，内乱才告一段落，八个月后外乱再生。

　　楚地突然联合燕北发出讨伐令，指齐国假借内乱之名混淆视听，乘隙厮扰楚地领土巨细乡村三十余处，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齐国之内举国震惊，本应先服丧三年的代皇子周辰诀慌忙登位，以齐国天子之名遣使臣出使领土，然而使臣却被楚地的阵前指挥使邕王给杀了。并放话绝反面谈，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周辰诀坐在宣召殿上，听着坐下一群老臣争论不休。

　　有人说，楚地想是趁大齐内乱，随意编造了个借口联合燕北趁人之危。

　　也有人说，要查清原委，免除不须要的误会。因为之前与大金的战乱已伤国本，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才恢复如今境况，轻易不得再战。

　　另有人说，要战便战，绝不凭白受辱。

　　众人各执一词，周辰诀疲惫的捏了捏眉头，只得早早退朝。

　　回到昆仑殿，清檀迎了上来，嘘寒问暖一番均为获得回应。她落寞的低下头，自周辰诀登位，她被封为顺德皇后，而随她一起被封爵的，另有数不胜数的众多官宦世家的待嫁少女。这些女子，个个学识渊博，修养家教甚好，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是她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的。

　　人人尊呼她一声皇后娘娘，可心里却鄙夷不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表哥只是敬重她，却并无伉俪情分。

　　她受尽了白眼，每日朝见各宫，即是她最阴暗的一天开始了，她每说一句话，那些贵女们总有十句话等着反驳挖苦她，她受够了。

　　她知道，如果再不靠自己去争取，表哥的恻隐还能维持几年呢？

　　她将混了纵情之药的酒哄了周辰诀喝下，如愿以偿的迎来了初为人妻的滋味，那一夜，陪同着凌冽的东风，和浓烈的气氛，她辗转于周辰诀身下，听见周辰诀意乱情迷的叫着那个女子的名字“阿瑾，阿瑾……”

　　她想推开他，躲开他的索吻，奈何只剩下眼泪无声的叹惜……

　　燕北又迎来了第二个夏季，萧歌山被封为叱勇侯，这一天他送来了一套只有燕北王侯才气穿着的淡紫色襦裙，我瞧着上头绣工精细的彼岸花，他道：“你似乎很喜欢这种花纹，我看你肩颈上也纹着，便让人替你做了这件衣裳，你可喜欢。”

　　“阿念，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我抚摸着那精致的襦裙，萧歌山一愣，随后笑道：“我只知道，白头翁的花语是才智纯白。”

　　“白头翁……”我低声轻囔，“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缝过一条袖帕，上面便绣着白头翁。”

　　“你想起来了？”萧歌山转到我面前，眼睛里散发着欣喜的光线。

　　“想起什么？”难道，我另有什么事情没记起来吗？

　　“当年我母后去世，你是否曾随夏侯夫人入宫守灵。”萧歌山问。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

　　萧歌山突然惆怅一笑，“阿瑾，我不知道还要表达几多次，才气让你真正的明白，我喜欢你，并非一朝一夕之念。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并不比许重华晚！那年隆冬，你不小心闯进我的前勤殿，稚嫩的模样，明明比我还小，却作声慰藉我。从那一刻起，我便记着了你。我及冠之日，向魏贵妃请求让你入宫伴读，可却听闻你与许家令郎有了婚约。”萧歌山苦笑着：“真是造化弄人。若太子妃是你，我又何须钻研谋划？你肯定会比现在幸福的多。”

　　我看着萧歌山愁苦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是太子？”

　　“我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突然，我那颗坚如石头般酷寒的心，似乎动摇了……

　　“阿念。”我不知道怎么去慰藉他，便轻轻踮起脚来抱住他的脊背:“我们走到至今结为伉俪，便当是上天对过往遗憾所做的赔偿吧？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照旧放不下那些事情，就像刻入骨髓般深刻，我对不起你。但是今后之后，我保证，再不疑你。”

　　这句再不疑你，彻底将萧歌山一直在伪装坚强的护盾击破，他紧紧的回抱住夏侯瑾消瘦的身体，呼吸都为之哆嗦。

　　阿瑾，有你这句话，我的支付便不再是没有收获的。

　　萧歌山相信，时间能淡化一切的恩怨，真心也可以换获得回应。

　　方过秋收，收割完燕北的最后一粒稻谷，楚地与大齐长达三个月的僵持终于结束，随着萧歌山领导的二十万雄师南下，三国之间的战争终于拉开序幕。

　　我执意要随军而去，萧歌山拗不外我，终是同意了。

　　楚地与大齐的领土上，我独自守在空荡荡的营帐里，期待着将士们的归来，也期待着大齐落败的消息。

　　日复一日，等来的却是前阵一封封告捷后又落败的消息，这场拉锯战一直维持到又一个春季。

　　萧歌山回来了，他原本俊郎的面容带着憔悴，大齐军力不足我们一半，却因为占有补给优势，每逢我方处于优势也总能扳回一局。

　　萧歌山说，这么下去不是措施，邕王似乎有了褪怯之意，如若再不能坚守住胜利的结果，定南候那边也难以交接。

　　服侍他睡后，我来到地形图前，如今我军仅是占领对方一座城池，且地处较平，对方占领高处，易守难攻也欠好偷袭。

　　萧歌山应是领导军队强攻才赢得那频频。

　　我盯着那图一夜，直到第二天萧歌山醒来，我才回过神来。

　　“你一夜没睡？”我服侍着他穿着盔甲，听他问便点了颔首。

　　他抚上我的脸，叹惜着道：“我不应带你来的。你身体欠好，还要替我费心。”

　　“你不带着我，只会让我更费心。”我微微一笑，递上他的佩剑，他接事后道：“我要去和部下商议军事，你先休息会儿，等我回来陪你用膳。”

　　我点颔首，目送他出去后，也并无睡意。索性出去走走。

　　燕北的主营与楚地的主营相对而建，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营帐，萧歌山此时正在劈面的营帐里议事。

　　帐前楚地的士兵正在宰杀猎来的野味，鲜红的血淋了一地，我走了已往，他们立刻和我打招呼：“叱勇候夫人，可要尝尝我们楚地的风味？”

　　我看着他们手里处置惩罚着的野味，小到野鸡野兔，大到野猪青狼，便夸赞道：“楚地不愧是勇士倍出，连青狼这种凶猛的动物也能猎住。”

　　“嗨，这算什么呀，不外是些小玩意。”一个士兵自得隧道：“前些日子，咱们还猎到一头熊，现下已经做成了褥子，垫在咱们邕王殿下的床榻上了。”

　　“熊？”我惊讶隧道：“那可不是一般的体型，你们如何猎到的？”

　　“这有何难？”邕王不知何时从营帐里出来，在我身后道：“只要寻到新鲜的蜂巢，四周就一定会有熊出没，我们将蜂蜜取出来，撒在地上，布下足够大的陷阱后，就算猎不到熊，也能猎到其他猎物。”

　　我转过身朝他行了个礼，邕王微微一笑道：“只是楚地土产稀少，为了果腹过活锻炼出来的小技巧而已，并无稀奇。”

　　“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如此本事，恐怕除了楚地的勇士，天下无人能比。邕王又何须自谦。”我道

　　邕王微微一叹，“若是打战也能如捕猎一般简朴就好了，可惜，大齐虽曾伤筋动骨，可将养至今，羽翼渐丰，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我垂下眼眸，结合看了一眼的地形图，脑海里一副构图油然而生：“邕王殿下何不以退为进，如狩猎一般，请君入瓮。“

　　邕王疑惑一愣：“夫人此言何意？“

　　“大齐如今不外是仗着暂时的补给实时才气应对我们，可邕王你想想，我燕北是四国粮产之首，近年来楚地饥荒遍野，粮食求过于供，此次恰逢战乱，粮价更是水涨船高。大齐，还能耗得了几时？“我望着远处的积雨云微微一笑：“离入秋另有半年，想必他们也耗不了多久了，时机一到，邕王殿下便可布下陷阱，等猎物上钩了。“

　　“胜了！大胜！“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一个士兵跑进我的营帐跪在我面前，喜不自禁涕泪交加隧道：“夫人！侯爷已乐成拿下卞城了！“

　　“胜了？！“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兵书掉在了地上，那士兵回道：“侯爷说夫人神机妙算，随着战乱四起，大齐果真补给不及，邕王便率军多次挑衅，只要卞城军应战我方便实时退却，消耗敌方军力。卞城粮尽见我方迂回便放低了戒备，这次卞城主将率军背水一战，一路追击至邕王陷阱之下，侯爷率右翼乘隙攻陷卞城，如今，卞城已经是我们的了。侯爷特命我等前来护送夫人入城！“

　　我怔怔的点了颔首：“好……很好……“

　　在入城的路上，我闻见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我方士兵还在伏着夜色收缴敌军尸首上可用的军备，我放下车帘，让自己浸润在黑黑暗，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打了胜战，我却没有预想的那么兴奋。

　　等入了卞城，萧歌山与邕王一众人已备好宴席等我庆功，我还没坐下，邕王便招呼着朝我敬酒：“多亏了叱勇侯夫人出谋划策，咱们才气这么顺利的攻陷卞城，叱勇侯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我敬你一杯！“

　　喝下邕王一杯酒，将士们也跃跃欲试的朝我道：“难怪叱勇侯要带着夫人上前线，原来是家有女军师，这次齐军大伤元气，假以时日想必攻陷靖安也不是大问题。“

　　攻陷靖安……

　　这是我尚未预想过的，一开始，我只是想挑起大齐的纷争，可我低估了那些聚集如山的尸骨的分量，仅仅是卞城一战，双方消磨了近泰半年的时间，死伤相藉，这段日子里，连喝水都夹杂着血腥味，我开始有点怕了……

　　“这下齐国天子有的愁了，另有三个驻军地，我们便可进入靖安地界，到时候杀他个片甲不留，把我们失去的尊严都讨回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齐国天子娶得皇后是自己的表妹，原来就违背伦常了，如今两人另有了孩子，岂不要遭天谴！“

　　“那我们岂不是酿成了行使天谴的圣人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

　　我惊愕地抬起头，他们，有了孩子？

　　我的手止不住的哆嗦，一不注意捏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滴落，萧歌山连忙用帕子替我裹住伤口，朝着那人道：“不要再说了。“然后望着我小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我连忙低下头，将自己惊慌失措的心情掩在阴影里，硬生生的咽下喉间的那股躁动的怒气，抽回手起身道：“我有些醉了，你们别玩得太晚，如今卞城主将已死，大齐军力亏损严重，我们应乘胜追击。明日便整军，进攻巳城。“说罢，我看向一脸担忧的萧歌山道：“你是燕北主将，好好陪他们闹闹，不必担忧我。“说罢，我逃似的离开宴会厅。

　　才出宴会厅，我眼泪就再也不受控制了，我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哭作声音来……

　　萧歌山看着夏侯瑾离去，不禁皱着眉叹息一声，邕王疑惑地问他：“你夫人这是怎么了？“

　　萧歌山换上一副笑脸道：“女人嘛，许是来的路上奔忙劳累了点，别管她，咱们喝酒。“

　　邕王一笑，“这可不是一般女人啊，你听她刚刚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说要明日整军攻巳城，说的好听些，这是居安思危，要是说的欠好听些，将士们还以为这军中是她做主了呢。“

　　萧歌山微微皱眉：“邕王此言折煞贱内了，贱内不外读过几年闲书，邕王何须盘算。“

　　“说的是，这只不外是件小事。“说着，邕王展了展袖子道：“不外，说好了我们一同进城的，为何我引敌深入时不见你军，等我们厮杀事后，却得知你已占领了卞城，你说说，我的劳绩便不说了，可我手底下都是舔血用饭的弟兄，这次的军功欠好算呐！“

　　萧歌山看着邕王皮笑肉不笑隧道：“邕王这是没拿我认真兄弟啊。“

　　“就是因为亲兄弟才要明算账不是？如若怙恃有一块烧饼，给了我，没给你，你心底也会不痛快的，不是吗？“邕王喝了口酒道。

　　萧歌山忍着不甘，颔首道：“邕王说的是，不外要我看，这卞城能攻陷来，照旧邕王殿下的劳绩最高，不如，卞城就算邕王一人的好了。“邕王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歌山，这块肥肉他们双方联手咬了半年差点没咬下来，如今萧歌山竟说让就让了？他本以为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气要到这个头功。

　　萧歌山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不外，邕王可不要被眼前一时的利益蒙蔽了双眼，两国联合伐齐，就该拧成一股绳，才气所向披靡。“说罢，萧歌山起身告辞。

　　邕王看着萧歌山的背影，不禁指着朝楚地的将士们道：“看见没有，燕北叱勇侯多慷慨啊！你们以后要多学学人家的气度，一座城池就把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工具挠的心痒痒，没前程！“

　　出了宴会厅，萧歌山听见邕王训斥声，心中冷笑，蠢材，你们楚地作为隶属国，这么大的地界，要几多人力粮食才气生长起来，即即是送到你手里，未来也照旧得乖乖的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