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冰凉的帕子盖在我额头上，芷儿端着药喂来我嘴边，我撇开头，问：“如果不喝这药，我会死吗？”
“女人是病糊涂了。”
我伸手推开她又喂过来的药：“如果能让我就这样死了，眼不见心不烦，也是洁净。”
门外传来一声问候：“请问内子监大人歇下了吗？”
芷儿看了我一眼，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隔着门问了一句：“什么事？”
“清檀公主听闻内子监大人入了宫，说明日要约大人出宫巡游呢。”
“我身体不适，近日风寒，就不去了，替我谢过公主抬爱。”我付托芷儿送了客后，将头蒙在被子里，听见芷儿叹了好大一口气：“公主快及笄了，今日见许多阉人将廊上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明日公主乘凤撵巡游靖安，定是空前绝后的风物。”
那些个灯笼既然挂上了，就不会急着撤下，等公主及笄后，紧接着就会是她与代皇子的大婚……
“芷儿，你话太多了。”
芷儿张了张口，最后泄了气似的坐在我床边：“婢子觉得，代皇子并非喜欢公主……”
“住口！”我掀开被子，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你是什么身份？有几个脑袋？也敢议论主子们的是非？”
芷儿不行置信的望着我，鼻子通红，忍着泪朝我认错：“婢子错了。”
“你虽是随我入了齐宫，但也别忘了，这宫里比方府严多了，动辄就是要脑袋的，你平日在雪苑懒散惯了，如今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什么该听什么该说，自己心里得有个谱气。记着了吗？”我问
“婢子记着了。”芷儿捂着脸，我叹了口气：“去上点药，别破了相。”
服侍我躺下，芷儿端着凉透的药出去，等她走到外头，才发现代皇子站在院中，芷儿一时愣住了，不知该不应行礼问候。
“她怎么样了？药都喝了吗？”半响，周辰诀问道
芷儿这才敢低着头回话：“女人不愿喝药，现下已歇下了。”
周辰诀上前看了眼药碗，付托道：“她怕苦，给她准备点甜杏。平日她饮食如何？”
“女人平日少食，也无偏爱什么。”
“怪不得这般消瘦……”周辰诀还记得，那天廊下秋雨，自己抱着她，便如同抱着一副枯木，她一挣扎，硌得自己生疼。
“你记着，清蒸鲈鱼，红烧肉，百合乳鸽，火腿炖老鸭，都是她爱吃的菜。以前的她，最贪嘴了……”周辰诀回忆着，温润一笑，递给芷儿一块令牌：“你拿着，莫让她知道，好好照顾她，若有什么事，立刻去昆仑殿找我，无人敢拦。”
我被一阵声乐吵醒，转过头一看，芷儿正巧在准备着膳食，我倚在床上问：“外头什么声音？”
“是公主仪驾起行了吧。”芷儿将我扶起来，简朴地洗漱了，将我带到饭桌前，看着菜式我放下手中的银筷：“我没胃口，你吃吧。”
“那女人先喝药吧。”芷儿有些张皇的将托盘中的药端给我，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小碟甜杏，我看了她一眼，仰头将药一饮而尽，看着她立刻递上来的甜杏道：“你见过他了？”
“女人说的是谁？”芷儿故作不明白，我轻轻的将药碗递给她：“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女人了，吃尽了苦头，早就不食五味，你若觅得了好去处，我也不留你。”
“女人！”芷儿忙乱无措的跪在我面前，抹泪道：“婢子，婢子知错了，求女人不要生气，不要赶婢子走。”
“你若把我当主子，自然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冷漠的道
“女人，婢子只有你一个主子，往后婢子只听女人的话。求女人宽宥。”芷儿抹着泪，泣不成声。
而已，她又知道什么呢，不外是人家的身份高尚，她也不敢违逆而已。
“你下去用饭吧，以后若有再犯就别到我跟前现眼了。”撵走了芷儿，我使劲抓着被子，许重华，你如今花费这些心思，又有什么意义？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困惑，你是真死了好，照旧假死了好……
你未来另有大好前程，如花美眷，可以放肆睥睨四野。而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具糟烂的空壳，连摇尾乞怜的资本都没有，为何你还要不停地厮扰，不停地提醒我，我夏侯一氏，就是为了替你顶罪，才祸及满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歇斯底里地抓扯着头发，几尽疯魔地从床上趴下来，将所有物件抓起来通通砸个破坏，然后虚脱地跌坐在地，我看着扎在我脚底的瓷片，血就如同我身体里那只狷狂的怪物，挣扎着要从那道口子里逃出来。
“你也厌烦了我吗？呵呵，不瞒你说，我也倦了。”我捡起一块漂亮的瓷片，它原是架子上那口牡丹花瓶上的一部门，如今上头牡丹开的正艳，一如当年母亲院中的那一树洛阳红……
靖安街上黎民拥蔟，纷纷攘攘张望着那徐徐驶来的凤撵，清檀公主坐在里头，笑着朝民众挥手示意。
“以前，我和母亲住在庙里，有一次，师太带我下山卖柴，我们顶着大大的太阳站在人堆里，看着别家不是卖吃的，就是卖好玩的，摊子前挤满了人，与我们这里冷冷清清的格格不入。其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没人来买柴。如今我明白了，人家不需要啊。只有被需要的工具，才是最抢手的。你看这些人，为什么挣着抢着的来看我，膜拜我，而不是朝我吐口水，为什么？因为我是公主呀。我为什么是公主，因为我被需要了，有时候，有被利用的价值，就是很幸运的事了。”
“那公主现在不怕了吗？”
“为什么要怕？我是公主，万人之上的真凤天女。每日锦衣玉食供着，众人们小心翼翼的捧着，要怕也是别人怕我。”
萧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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