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两句诗,就是这份嘶哑将听者体内已经隐隐发烧的血气彻底燃爆,尤其是对于那些年轻的听者而言,正如火油堆中抛上了一支火炬般,满腔的热血蓦地沸腾,当美将军唱到第三遍时舞台下竟有人忍不住跟上嘶吼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大唐立国至今已经将要到达极盛。盛世之人自有盛世心态,在热爱一切色彩鲜艳事物的同时,盛唐人在“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心态下,无差池立功显名充满了渴望,尤其是年轻士子,更是如此。
今晚来看花魁角逐的人中,尤以这些风华正茂,自命风骚的人物为多。美将军剑舞中三首边塞长歌从第一首的立志,到第二首的血战,再到这第三首的明誓,层层递进中无论哪一首哪一个阶段都正正的击中了他们最热切的渴望,又岂能不心中有感?
口中有意或无意的应和着黄沙百战穿金甲,再看看台上长剑甲胄美将军,依稀就是梦中自己的幻影。
舞台之上,三叠之后喉咙已经嘶哑到破音的美将军收剑结束了演出,长萧亦已结束,这节目明白已经演出完毕。但舞台下的激昂却刚到兴头儿上。
继黄沙百战穿金甲之后,观众中也不知是谁蓦地吼出了一句“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吼出这一句的人隐藏在人群中虽不知道是谁,但听那稚嫩的声音明白年岁甚轻,但这一声同样是险些破音的嘶吼却没人笑,而是引得更多人高声相合。
这样舞台上演出已经完毕,舞台下却自嗨起来的景象别说让王缙等人目瞪口呆,就连柳轻候也是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
这个节目出自他一手部署筹谋,玩儿的就是声东击西,设计的初衷就是让唐人看个新鲜,女扮男装的反串演出没见过吧?天天三叠唱,但边塞歌诗串烧没听过吧?这两个前所未见的工具攒在一起放出来,哼,哥就不相信镇不住台子?
台子简直是镇住了,但眼下观众们嗨到这个水平的场景真是让柳轻候打死也没想到。这……大唐的观众朋友们也太经不起撩拨了吧,舞台上一煽情他们立时就鸡动了。
刹那间,柳轻候的眼睛都有些发烧湿润了,多许多几何朴实的观众啊。就冲着有你们这么好的观众,哥的搬演小戏开张时门票必须在原计划上再上涨50%。
“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连吼了三遍后,人群中又有人吼了一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跟诗歌接力似的咣咣咣又是三遍。
这次到了第三叠时,因为应和的人太多,相和的滔滔之音竟已是远透长街,滔滔直入东市,乃至与东市仅有一街之隔的皇城。自平康坊建设至今一歌能有如斯威力者,前所未有。
柳轻候听舞台下将三首边塞名篇中的名句都已经吼过一遍,心想着这回总该结束了吧。谁知道人群里又有一个苍苍的声音憋出了一句,“大唐天军,万胜!”
这一下子舞台下方彻彻底底爆了,一时间万胜的吼声如夏日霹雳晴空炸响,柳轻候耳朵都被震得生疼,双手赶忙捂住之后才好歹强了些。局面生长到现在这个样子实已远超预料,自然也非他所能控制了,只能等着下面自嗨疯了的观众们自己平静下来。
滔滔的和声直连续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徐徐止歇。王缙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与常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唯有那杨崇义蓦然大笑作声,边笑边用手点着舞台上的柳轻候侧身对王缙高声道:“夏卿,如何?我就知道无花必不甘于平淡,怎么样?妖孽不妖孽,你说!”
当台下终于平静时也就该舞台上的人致礼谢幕了。当那一脸英气的美将军摘下头盔露出熟透的娇颜和一头如云长发时,人群稍稍一静,随即震天的彩声再度暴响而起,其声之高之烈,更胜寻芳阁此前的演出。
花寻芳无意识张开的嘴再度紧紧抿在了一起,而此前欢呼雀跃的寻芳阁中人也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王缙不明其意的摇了摇头,笑着对杨崇义道:“萧大娘子嗓音本就沙哑,歌艺也并无突出之处,今天之所以能成就如此气势,首在这女扮男装的扮相大出了新意;随后是选词绝妙,使她的嗓音由缺陷变为特别,很是撩拨了人心。虽然,那长萧也着实配的妙。嘿,你还真没说错,这无花认真是个妖孽”
对杨崇义说完后,王缙又转过头向王昌龄拱了拱手,“醉梦楼唱的四首歌诗中就有两首是出自少伯兄之手,且无论‘悔教夫婿觅封侯’照旧‘黄沙百战穿金甲’俱都是七绝神品,今日之后这两首诗肯定在这长安街市中广为流传,正值今科将要开考前发生这样的事,少伯兄声名大盛,纵然想不金榜题名也难了,恭喜恭喜”
王昌龄将个骨节粗大的手搓的哗哗作响,口中只是道:“无花有心了,有心了”
倒是旁边的常建慨然声道:“某以为跟金榜题名比起来倒是适才的局面越发难得。金榜题名者虽少却是年年都有,但像适才那般呕心沥血的绝妙好句被万人齐声唱和的场景又有几家诗客能做到?少伯兄你真是羡煞我也”
王昌龄尽管性格爽朗率真,现在也被捧的欠美意思了,忙岔开话题道:“适才那三首边塞歌诗一出于杨炯,一出于不才,倒是另有那一首‘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不知是何人所作?”
闻问,常建与王缙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这首还真没听过,稍后问问无花就是”
舞台上,醉梦楼在漫天彩声中终于谢幕完毕,只不外第二轮最耀眼的是萧九娘子,现在天最耀眼的则是萧大娘子。
谢幕完刚下了舞台,九娘子就一蹦三尺高的抱住了萧大娘子,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大姐,你是花魁,你是花魁”
萧大娘子明白想绷住脸故作矜持,但任她怎么努力也绷不住,最终自己扑哧笑作声来,“你什么时候在平康坊中见过像我这么老的花魁,不外……这感受倒真是不错”
口中说着,胳膊向后一划便将跟在后面的柳轻候脖子给圈住了,搂的紧紧的,“生在平康坊,谁没有花魁梦?老娘虽然做不了花魁,但刚刚却实实在在过了过把花魁的瘾头,无花,这回姐得好好谢你”
萧大娘子显然还没从舞台上的亢奋中清醒过来,手上使力太大,搂着柳轻候跟掐小鸡子似的,而且随着她说的激动,发力还越来越猛。
柳轻候费了好鼎力大举气才挣脱出来,立即决定现在不能跟这两个明显兴奋太过的疯女人在一起,遂坚决离开她们去找王昌龄等人。
见他过来,王昌龄快步上前接住并把住了他的臂膀,尔后不由分说拍了他两巴掌,用的力量很大,疼死人了,“无花,多谢了!”
柳轻候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膀,“该是我谢你才对,若没有你那首不破楼兰终不还,今天醉梦楼的节目肯定逊色不少。少伯兄你真去过边塞?”
“去过,漫游了快要三年”,两人正说到这里,常建三人也凑了过来,王缙当先问道:“那首‘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出自何人?”
“剑南道李白李青莲”
“唔!诗简直是好诗,只是这名字陌生的紧”,王缙说话时看了看王昌龄、常建,他二人也都摇头,显然是都没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