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我把那件外衣给她披上。
“比昨晚上强多了，”我笑她，“想想你昨晚上穿着散步的裙子，衣服连片袖子都没有，连手带肩膀全露在外面，没吹生病真是万幸。”
“但我并不觉得冷啊。”她不平气，“那间敞口的小亭子其实很暖和的……比起来倒是你家的祖屋更阴冷。”
“几多年不进人气，怎么能不阴冷呢？不瞒你说，我适才独个坐在这里的时候，还盘算着要把屋子收回来，好好修一修——可修好了给谁住？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她摇摇头，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垂到地板上，用指甲划着那些被月光照出的木纹路，半晌她说：“你怙恃的事，我很惆怅。”
我一愕，勉强笑了一声，说：“那没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我的家乡就是这个样子。我已经不再怨恨任何人，我带他们回省城，回他们自己辛苦创下的家，真正的家……”
许多影象都涌到了面前来，我便和她谈我的怙恃，谈他们离开镇山村后，如何先在乡里费尽心计开到结婚证书，如何辗转到达省城谋生路，扎下根，安下家，厥后又有了我。我多拣一家人快乐恩爱，乐成自得的事说，少提那些令人心酸的辛苦艰难，她听后仍旧十分的黯然。
“他们一定吃了许多的苦。”
我想起从记事起，就见惯了他俩永远都在不停的忙碌。
“是……乡下来的人，举目无亲，又没文化，全凭一双手。他们从做小工，干杂活，甚至拾垃圾，厥后才开始自己做小生意，从街边摆摊，直到有了自己的铺子，还真的做到了一点规模，虽然谈不上多发达，供养我上学念书是绰绰足够了。我长大成人，家里情况越来越好，可他们的身体，却已经累坏了。”
“他们去世的时候，年纪好象并不太大啊。”
“是，……他们寿数不高，辛苦一辈子，没来得及享过几天福。不外话又说回来，若是呆在镇山村不走，只有更苦，而且苦得没有报偿。村里穷成什么样，你也见到了，能出得来见世面，也是一种造化，你说是不是？”
“是，虽然是。况且，他们还生养出了你这么一个精彩的儿子，”她看着我，顶认真的说，“更重要的是，他们终身和所爱的人相守，再也没有被离开过。”
我象被什么工具击中，我感应身体不是自己的了，那道苦苦坚守的堤坝在一秒钟里迅速瓦解、瓦解，我被那股决堤之力激动着突然张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轻轻的“啊”了一下，身躯明显的一颤，随即向后倾倒想挣脱我的掌握，她并没有很用力，但这个挣扎的行动已经足够让我丧失勇气。
我放松她，怔怔的看着她，一瞬间里瓦解的堤坝又在一瞬间里合拢，只有心里合不拢的裂缝如乱绳交缠如鞭笞疼痛。
“对不起。”她轻轻的说。
她低下头去，恒久的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