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鱼有许多条，种类，巨细纷歧，却都有着这样一种离奇处：它们一动不动，保持游泳的姿势，悬浮在水中。我记起来昨天和舒薇看见过这情况，鱼在睡觉，一天一夜已往，它们还在睡觉。丫妹蹲下身，手指尖触到了水面，一圈水纹荡开。没有一条鱼游走开，或者转动一下。丫妹的手腕浸在水面下了，鱼们依旧一动不动。为什么不游开？鱼是很警觉的，没原理睡得这么死的……“难道它们就是鬼……”陈新轻声咕哝了一句。丫妹掳起衣袖，逐渐往深处伸，“小心，小心哦。”我们都说。丫妹的手向一条鱼慢慢伸去，受了光的折射丫妹的手显得扭曲变形，青黑的水中象有了一条雪白的蛇蜿蜒游向猎物，鱼无动于衷，瞪着一只没有眼皮的白眼睛。我感应心脏猛烈撞击着胸肋，丫妹的手指尖触碰到了鱼身……

　　岸上一片惊呼，鱼动了！然而鱼并未曾甩摆尾巴逃开，或者做出任何受惊的反映，鱼身微微一颤，朝一旁歪斜翻倒了，把一个白白的肚皮完整的泛起出来，那情景，就犹如一个站得笔直的僵死的人被轻轻一推，然后失去重心颓然摔倒一样……鱼是死的！原来那条保持游泳姿态的鱼，其实早就死掉了呢……所有的鱼都死掉了，丫妹一条一条触碰四周的鱼，皆和第一条一样，一触即倒，把一个白白的肚皮翻出来。栈桥下的水中浮满鱼尸。丫妹抓起一条鱼湿淋淋的掷上栈桥，死鱼向天空瞪着没有眼皮的白眼睛，身体在石头粗砺的外貌浸染开一圈水渍。

　　“它们咋死的，它们死了咋不浮上来，还能那么稳的浮在水里象在世时一样……”陈新直愣愣的瞪着脚下的死鱼。

　　“这个就是鬼噻？”三哥喃喃的说。

　　“你明白了吗，”我对舒薇说，“昨天你教我看水里的鱼，告诉我它们都在睡觉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死了。”

　　“是的，它们昨天就死了。”她凄凉的望着水面，“可我还叫你脚步轻些，不要惊扰了它们。原来它们是不怕被惊扰的……”

　　“倘使昨天我们把手伸进水中，我们就会发现它们并不是在睡觉。”

　　“你们在说什么？昨天你们就已经看见死鱼了？”陈新狐疑的看着我和舒薇。

　　舒薇没有理陈新，她盯着我：“李度，你也相信这是闹鬼了？”

　　“不，我不信。这是一场灾害，严重的灾害，有毒物质渗透进水中，把鱼毒死了。”

　　“鱼被毒死是这个样子的？鱼被毒死为啥不鱼肚朝天浮上来？”

　　我回覆不上，蹲下身仔细视察水中的死鱼。它们栩栩如生，头尾朝着差异的偏向、且姿态迥异，有上浮的，有下潜的，有转弯的，拢鳍甩尾，翩翩游动，似乎那灾难在瞬间降临，突然之间便夺去了它们的生命，水象被骤然冰冻，把它们生存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样子，好象西伯利亚冻土层里的猛犸象，几万年后胃中还存留死前吃下的绿草。鱼们尽管姿态迥异，却有一个配合的特征：它们都大张着口，似在喘息，似在喊叫，为那神秘夺命之物降临惊骇已极，竭力想要逃脱升天似的，冻土层里的猛犸象也是这样张着口的……可镇山村的鱼不是猛犸象，神水河也不是冻土层，水仍是柔软的水，柔软，而温暖，而且清澈晶莹，只是份量似乎比通常的水稍重，沉，而粘，象……温泉。我掬起一捧水，眼看它们一滴不漏的又流回神水河，吸嗅之下嗅到一股轻微的硫磺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