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走了，可他的阴魂还在我们中间彷徨不去。空气中尽是他酷寒的嗓音，和令人窒息的眼神。
“这个老妖怪！说话阴阳怪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三哥的脸上有一种遭受羞辱的恼怒。村长挖苦说布杰是他干儿子，可见他身为镇山村的名人，风骚韵事竟连闭塞的上寨都传遍了。
“他就是这样子，凶的很，连丫妹都怕他呐。丫妹不在家，也不知昨晚上她咋个样了。”
村长前脚才走，布杰后脚就溜上楼，拍了一回门没反映，折下楼来担忧的说。
“也不见你体贴一声你妈咋个样了，”三哥虎起脸，“你一晚上不回家，你妈还不着急死噻！小小年纪，欠好好念书，去跟上寨村长丫头谈恋爱，闹鬼也不怕，老妈也不管，我看你是昏了头！”
布杰不吭声，只顾使劲拉扯蓬乱的头发，试图教它们平顺下去。
我从窗户直望到村长的背影消失，镇放心神，原原本本将昨夜从我们上岸起的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了陈新。只略去了我和舒薇单独在祭亭留宿的细节。
陈新瞠目结舌，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终于明白昨夜简直出了怪事，那场他亲身加入的，自以为平常的演出实际凶险万端。他后怕了。他内疚的向众人致歉，尤其对他的女友。在这凶险的一夜天里掩护在她身旁的，本该是他的，可他却象一个被灌了迷汤的傻子和那些鬼魅上身的疯人联欢共舞。
他拉过舒薇的手，把它们合在自己的掌心，请她原谅他并信任他：从现在始，无论再有任何状况发生，他都将恪守自己的责任，再不离开她了。
我转过脸看着别处。
认什么错呢？他一点错都没有，他是被蛊惑了。昨夜蛊惑的气息那么强烈，人又是多软弱，多容易受蛊惑的动物。
陈新平安无恙，各人都平安无恙，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这一夜的风浪，无论醒的人在受惊吓中渡过，醉的人在混沌中渡过，都已往了。纵然魔鬼简直在昨夜涉足了人间，除了死了的两匹马和他们的主人，谁也没受到伤害，谁也没损失什么。
就象，谁也没获得什么一样。
继续停留在这闹鬼嫌疑的村子里明显是不明智的。趁时间尚早赶回下寨，把这边的情况让外界知晓，这回要是那位文人村长兼布摩再耍花腔，我们直接就向乡，向县，向区，向省里陈诉，请事情组，请地质队，请阴阳师，请精神病医生，各行各当的专家来会诊，这一块地面和这一块地面上的人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特别是那温泉，究竟含得有什么致人精神庞杂的物质？现在差不多可以认定，村民的疯狂与温泉有关。另有柔软得象橡皮泥的铁矛头，另有单单绕开将军墓和乡村的怪风……
尽管除了陈新，每小我私家都十分疲倦，我照旧敦促各人赶忙走。村长的阴鹫态度和言谈中的玄机，尤其是临走丢下的那句话总让我惴惴的。村长神智清醒，条理明白，言谈举止都切合一个处世经验富厚的中年人，精明持重的村官，可他的眼神曾有一刹那让我感应，他也是疯的，就在我们坚持的一刹那，我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如同昨夜身处绝境，在焰火照亮的森林中面对步步进逼的神兵一般的胆怯，甚至，还要胆怯。村民、神兵的疯狂是昏聩和麻木，而村长的疯狂，却是清醒，而且理智。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否则，一个清醒的，能够控制别人的疯子，将比一切胡涂而受人控制的疯子更可怕百倍。